電梯緩緩從三十六層升至七十七摟的過程中,她頭腦一片混亂,內心跌宕得厲害。


    不停在想“哥哥找我,所謂何事?”


    他們之間早就沒有任何交集了,不是嗎?


    舉步跨出電梯門外,周圍一片肅靜,能清晰聽到鞋底跟踩在大理石瓷磚發出來的嗒嗒音,心裏頭的那股緊張勁一下子飆升到頂點。


    這……還是她第一次來到他工作的地方。


    小時候常常幻想,等我長大後,要與哥哥在同一家公司上班,然後,牽著哥哥的手,一起下班回家。


    現在,是在同一家公司上班了,卻,再也不能牽著他的手,一起下班回家了。


    一輩子都無可能了……


    惆悵悲涼爬上她的眉頭,她有一瞬的怵,心中萌生出許許多多想要臨陣開溜的衝動勁。


    卻又在起心動念的刹那間,被自己這套端不出台麵的小家子氣,給逗笑了。


    顧南枝,你真沒用!


    無論你如何去偽裝,去掩飾,你的底色永遠都是自卑且怯懦的。


    一想到這,她嚇住,趕緊支棱起來!


    把心裏頭那些毫無用處、不可理喻的小情小緒全然收攏拋棄,拐了個彎,非常自然大方地朝正廳走去。


    前台幾個小姐姐遠遠瞧見她,立馬起身,客氣詢問“請問,是不是顧律師。”


    “我是。”


    顧南枝淺笑著回應,跟隨一位長相清秀的前台小姐,穿過一條寬敞明亮的走廊,來到一扇深棕色桐木大門前站定。


    前台小姐抬起手,輕輕叩敲了兩下“傅總,顧律師到了。”


    “進來。”裏麵傳來一把低沉清冽又非常熟稔的聲音。


    她的心一下子不受控製般猛跳起來,深吸一口氣,才推門走進去。


    剛進,正準備擠出點笑,喚他一聲“傅總。”


    突然,前方出現一抹倩麗的身影。


    那人體型優美,一躍跳到她的跟前,還沒等她搞清楚狀況,更沒等她看清楚人貌。便以兔子蹦跳般的敏捷,揚起一雙消瘦又勻稱的手臂,“噗”一下,熱情就抱住了她“南枝妹妹,好久不見了,我都快要想死你了。”


    霎時,一股淡淡的玫瑰花清香縈繞在她的鼻息。


    她的心,從剛才的律動,變成刹那的滯止。


    她愣了一愣,心裏頭大概已經猜到此人是誰,臉上卻帶著點凝重,不確定開口,詢問“之柔姐姐?!”


    說完,兩手耷拉垂下,無意識緊繃攥住衣裙擺,在這偌大的總裁辦公室裏,竟有種無處可安放的局促感。


    那人聞言,適時放開了她,嘴角噙著抹自信飛揚的笑,雙手捧住她的臉,細細端詳起來,由衷讚美道“南枝,我真不敢相信,才八年不見,你竟越長越美了,小時候臉圓得跟土包子一樣,怎麽現在出落得像個仙女似的。”


    而後,帶著點不可思議的目光,調頭探向坐在沙發上看財務報表的男人,笑問他“既琛,你說是不是?”


    男人翻過一頁財報,緩緩抬眸,先是淺淺掃了眼陸之柔,璿而才把目光轉到顧南枝身上,漠然的眼底不起絲毫波瀾,隻是淡淡嗯了聲,算是認同她所講的話。


    明知道現在要演繹的劇情戲碼是——《時隔八年,姐妹倆再次溫馨重逢,抱頭痛哭的瞬間,淚水已將總裁辦公室給淹沒!!!》


    可顧南枝卻心存了芥蒂,尷尬擰巴到能用腳趾頭摳地板磚的程度。


    這一刻,她隻想逃離。


    逃到世界的盡頭,再也看不到他倆同框出現的地方去。


    回國之前,雖做足一係列心理建設,可當這一刻來臨之際,竟沒想到,畫麵會是如此地具有殺傷力與穿透力。


    內心痛得跟割裂開來似的!


    原來,由始至終,並不是她適不適應的問題,而是,她從頭到尾都沒想過要適應。


    她抗拒,不肯接受陸之柔與他走到一起的這個現實。


    渾渾噩噩中,耳邊不停繚繞著陸之柔剛才對她說的話。


    她說什麽了?好像說她變了,越長越美了……


    是啊!八年了,還差三年零六個月,又是一個生肖的輪回。


    誰能不變呢!


    包括陸之柔,她似乎也變了許多,少女時期的那股叛逆嬌縱勁,在她身上全然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豪門千金獨有的持重與端莊。


    而唯一恒古不變的,應該就是她那張美豔絕倫的臉了。


    姿容美如寶蓮瓔珞,光彩燦若星辰日月。


    有時候,你不得不承認,有些人天生就是得天獨厚,自帶光芒璀璨般的存在,這輩子,來到這塵世間,是要來享福的。


    生下來的那一刻,便已經有編排最好的人生劇本在等著她,她的起跑線,甚至是別人永遠無法匹及的終點站。


    老天爺就是偏心,什麽都給了她,家世、才貌、學識、愛情、友情、親情……把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切,通通全分給了她,就連童年時期,意外遭受喪母這種毀滅性打擊,也要快速重新編排整合好,補給她一個比之前更好的媽。


    多麽幸運的一個人啊。


    後來,顧南枝走過很多城市,也留宿過很多國家,但無論去到哪裏,見過什麽樣的人,他們都沒有陸之柔來得圓滿,這些人或有才學沒容貌,或有財富沒愛情,或有地位沒出身……


    而陸之柔偏偏什麽都有,什麽都占盡,什麽都是恰好頂好般的存在。


    這種聯想,一時在她內心生根發芽,她忽然覺得自己這樣羨慕嫉妒一個人的嘴臉很是醜陋,驚了一驚,悄悄斂去眼皮子底下那抹黯然升起的神傷,思緒回籠後,瞳眸裏多了幾分清冷,姿態顯然生分不少。


    她並不想與陸之柔有任何肢體上的觸碰,於是,不著痕跡避開她的手,退出她的懷抱,笑得客套又禮貌“之柔姐姐,好久不見了。”


    陸之柔對於她的生疏與冷淡完全不介意,熟稔地挽著她的肘,把她帶到會客區的一張長形沙發坐了下來,絮絮叨叨教導她“你這丫頭還真夠心狠的,一走就是八年,中途也不見得要回家來看看,好啦!現在回來了,又不跟我們說,還偷偷跑來這裏上班,如果不是既琛告訴我,你是不是打算要瞞我們一輩子?”


    顧南枝靜坐一旁,聽得有些生厭,她真的非常抵觸這種場麵話。


    為什麽要我回來見你們?而不是你們過去見我?


    念頭在她腦海一閃而過,又快速被她收斂回去。


    她不敢把這種厭煩情緒表露到臉上,便用微笑武裝起自己,說“原打算等過了試用期就回去跟你們說的。”


    這話一聽就假。


    陸之柔聽後,非但沒有揭穿她,反而親切握住她的手,問“這事媽媽知道嗎?”


    聽到媽媽二字,她條件反射般僵住,過了好一會,才又勉強擠出點笑,撒謊道“有……有跟她提過。”


    “真的?我怎麽沒聽媽媽說起……”


    她拖著長長的尾音,把一雙噗呲噗呲,美輪美奐的大眼睛閃到顧南枝麵前。


    抗拒寫在顧南枝的臉上,她下意識往後縮了縮,怵然道“真的。”


    陸之柔非常善解人意地笑了笑,沒再追問下去。


    不過,她故意把話題延伸到別處,發揮著她小時候對顧南枝刨根問底的天賦本領,越是尷尬八卦的內容,越是往死裏刨去。


    當著傅既琛的麵,不停盤問她的隱私。


    為什麽跑到德國去?在德國那幾年過得如何如何?現在有沒有男朋友?明明在德國住得好好的,怎麽突然又跑回來了……


    顧南枝覺得她話有點多,越聽越頭痛,並不想直麵回答她的問題,又不好意思拒絕得太過於涼薄,隻能避重就輕地說著些去頭留尾的話。


    隨意糊弄過去。


    陸之柔在聽到她回答說還沒有男朋友時,眼神驟亮,頃刻把頭調轉到傅既琛身上,還認真跟他探討起來,說要慎重介紹點高質量男性給她認識。


    她越講越激動,一時心潮澎湃,從包包裏掏出手機,快速打開微信通訊錄欄,逐一把那些男人們的頭像點開,問她究竟看對眼了哪個?


    她隻想說,她哪一個都沒看對眼!


    可她沒敢這麽說,隻是笑笑不搭話。


    內斂的她並不能很好地應對這種場麵,心慌寫在臉上,正當她琢磨著要如何婉拒陸之柔的好意時,陸之柔的秘書不恰時宜打來電話“陸總,新加坡的林總剛下了飛機,現在正在國際機場候著,董事長讓您現在馬上回公司。”


    兩年前,陸之柔從國外鍍了層金回來後,便被父親陸序庭安排到集團新收購的瑞林醫藥入股董事會,掛了個總經理頭銜,錢多事少,現在混得風生水起,名利雙收,過得極其滋潤。


    “好,我知道了”


    她悶悶放下手機,握著顧南枝的手還舍不得鬆開,親切叮囑她“南枝,說好啦,今晚要回家來吃飯,說什麽都不準推脫。”


    顧南枝失了會神,知道避無可避,輕聲說了句好。


    得到她肯定的答複,陸之柔終於露出如花般的笑靨,像逗寶寶一樣,輕戳顧南枝的臉頰“等下我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媽媽,她準比我還要高興。”


    說完,斜眸瞟向沙發上專注看財報的男人,倏然起身,朝他甜甜撲了過去。


    嬌嗔道“傅既琛,我命令你,下班之後要親自把我妹妹送過來,不準讓她一個人孤零零打車去,聽到沒。”


    而在她撲過去的瞬間,傅既琛也適時放下集團的那份財務報表,穩穩接住了她。


    對於這種親密的摟抱,男人臉上並沒有太多熱情,看上去非常地漫不經心,隻是不經意嗯了聲,算作是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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