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避開了裴知逸的眼睛,輕聲說:“你問我,我也不知道啊,這是你自己的事情,我又不能……”我又不能幹涉。這後半句沈眠沒說出來,他有點難過,心裏像被一隻手攥住了,又酸又漲。他連大學跟裴知逸在不同城市都不願意,又怎麽願意跟裴知逸分開在兩個不同的國度。光是想一想,他都慌張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就像一直牽引著他前進的人突然鬆開了手,把他一個人遺棄在了路上。可他不想回答這個問題,裴知逸卻像是很認真地有了規劃。他思考了兩秒,說道:“去國外對我確實有好處,申請名校更容易。我跟我媽也很久沒見了,有點想她。但我如果決定了,很快就得走了,之後應該也不會去上課了,要考語言跟準備材料。你在學校得照顧自己了。”沈眠呆了一呆,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他以為裴知逸是糾結再三,不知道要不要答應,誰曉得裴知逸心裏早就有了決斷。他試圖從裴知逸臉上找到一點騙人的樣子。可是裴知逸很冷靜,沒露出一點玩笑的神態。兩個人默默地對視了一會兒,沈眠垂頭喪氣地又低下頭。他想,裴知逸可真是個騙人精,昨天還信誓旦旦說要帶他去考x大,到了大學也不能跟他分開,今天就準備好甩下他去國外了,連以後的事情都提前規劃了。他很想罵裴知逸不守信用。但裴知逸冷靜地坐在那裏看著他,身形已經有了成年人的高大,看上去成熟又穩重,愈發顯得他像個鬧脾氣的小孩子。沈眠又一瞬間啞火了。連戀人之間的誓言都輕易可改,何況是發小間的一句承諾。跟他去同一個地方隻是裴知逸的選擇之一,並不是寫在公證本上不得違背的條約。他知道自己應該大度地,像一個真心的朋友那樣為裴知逸出謀劃策,說我支持你。可他做不到。他隻是茫然地看著裴知逸,想象著幾個月後這個人就會消失在他眼前,心就變成了一片荒野,破碎的玻璃扔在裏頭,發出叮叮當當的細響。兩個人誰也不說話。隻有早就點燃的香薰,一絲絲,一縷縷,融在空氣裏。這香氣裏有海鹽與薄荷,混在這曖昧昏暗的空間裏,像一捧薄薄的碎雪,讓人清醒。不知道沉默了多久。裴知逸伸出手,把沈眠拉進了自己懷裏。他比沈眠高了許多,輕輕鬆鬆就把沈眠按在了自己的腿上,兩個人幾乎是嚴絲合縫地貼在一起。“你生氣了嗎?”裴知逸溫吞地問他。沈眠不回答,他當然生氣,他又不會阻攔裴知逸前程,但是裴知逸怎麽連一點猶豫都沒有,說走就走。他這麽舍不得裴知逸,裴知逸居然沒有不舍得他。沈眠覺得自己快氣死了。可他又是這麽沒出息,被裴知逸抱一下就連鼻子都酸了。然而片刻後,他聽見裴知逸又問他:“眠眠,你想不想我去國外?”沈眠這次回答了,帶著點賭氣的意思:“我不想你就不去嗎?”他要是一句話就能影響裴知逸,裴知逸還會這麽輕易就決定走嗎?他越想越委屈,把頭埋在裴知逸肩上,聲音含含糊糊:“你能不能別明知故問,你是不是就想氣我,我怎麽可能舍得你走……”這不是別人,這是跟他從小長大的裴知逸,是一直在路口等著他,牽著他的人。他失心瘋了才能歡送他去國外。裴知逸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輕輕撫摸著沈眠的後頸。他覺得自己確實不是個東西,明明知道沈眠離不開他,舍不得他,他卻還要一次次逼沈眠說出來。他要沈眠心裏時時刻刻刺著他裴知逸的名字,這輩子都逃不了。“那我就不去了。”他貼著沈眠的耳朵說道,“我不在你身邊,誰來照顧你?”這句話說得很輕,羽毛一樣搔刮著沈眠的耳朵,一直落進他心裏。他唰得抬起了頭,眼睛還有點濕漉漉的,滿是疑惑地看著裴知逸,還有點不相信一樣問:“你什麽意思?”裴知逸淡定地解釋道:“我跟我爸吵架就是因為我拒絕了他,我說我不會出去,現在不會,大學也不會。他要是敢強行安排我就撕護照,送我去了我也會立刻買機票回來。再惹我我連高考都不會參加。他可以試試誰比較狠。”沈眠下意識想,那倒是不用試,你一向比你爸狠,論撕破臉還是你比較在行。但他又很快清醒過來,錘了裴知逸一把:“那你剛剛騙我幹嘛!還要我照顧好自己,我都被你嚇死了,再過兩秒我都能給你嚇哭!”其實離哭已經不遠了,他心裏委屈得都要哼傷心情歌了,全靠男人的麵子死撐才沒有嚎啕著揪著裴知逸不放。也幸好沒有,沈眠後怕地想,那他的麵子可往哪兒擱。裴知逸摸著沈眠的後頸:“剛才突然在逗你一下。”這當然是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