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先回了。”她往後退了幾步,想了想,還是從背包裏取出一個精致的鈴鼓,拿在手上時會發出碰撞的丁零聲,“這是道具,你記得吧?上回替我扒過譜的,《艾斯米拉達》變奏。就在我們學校禮堂,明天下午,你到時候幫我拿過來……雖然隻是個小比賽,但沒道具我可上不了台。”“今天就別送我了,”她邊後退邊說道,“就算我心大也得消化一晚上。之後再見麵咱們就當這事兒沒發生過,怎麽樣?如果喬喬病好了,我就叫他一起。正好你想想要不要和他說清楚。”“那,回見。”她轉過身去,背對宋澄,小跑著離開這裏,又提高了一點音量,提醒道,“別送我啊。”宋澄顧慮她的心情,在估摸著她快到家的時間,才循著同一條路跟上,想著還是該跟到樓下,確認她安全到家。沈喬也還在發燒,聯係不上。然而他沒能確認任何一個人的安全,隻來得及聽到爆炸的巨響。這聲快要震碎耳膜的回響死死占據並填充了他往後的人生,一切都消失了。他看見墜落的身影,和滿地的血。而後是永不停歇的夢魘。宋澄後來總是重複夢到另一種可能,或許源於根植最深的恐懼。夢裏宋澄與她多聊了一會兒,她回去得並不及時,於是沈喬最終孤零零死在家裏。嚴格來說並不算孤獨一人,他成為了薛薇的陪葬。夢醒時隻來得及慶幸,想還好死在那時的人不是沈喬。回過神來才發現這是非常可怕的念頭。可它是真實的。宋澄不願接受,又無法否認。但它同樣畸形,於是一再拷問宋澄的良知和人性,讓他從此多了一個沒臉再提及的名字,連替她掃墓都自覺不配。宋澄又回到浴室,用冷水洗了把臉,徹底擺脫掉睡眠不足引發的壓抑情緒,抱著一個早就收拾好的木匣,去到位於北區的公寓。灰藍色短毛的小貓半截攔住他的去路,圍在他腳邊轉悠了許久,才被主人揪著後頸提溜到懷裏。貓主人穿著件鴿灰色長大衣,身後背著大提琴的琴盒,被口罩遮住半張臉,隻露出一雙眼睛,倒和自家的貓有點類似。“不好意思,它剛剛還很乖。”貓主人將航空箱放在地上,試圖勸說這隻乖巧了一秒的英短進去,卻被它瞅著空隙又溜掉了,這次直接扒上了宋澄的小腿。宋澄蹲下身,將它抱起來,遞給貓主人:“很可愛的貓。”黎問又一次接過小貓:“謝謝。”它這次沒再纏住宋澄不放,而是踩著黎問的胸口,坐了一個騰起的跳躍動作,穩穩落在黎問肩膀,很快又鑽進大衣的帽兜裏,再慢悠悠爬到黎問背著的大提琴琴盒上,終於蜷成了一個毛團。黎問看著剛被貓咪纏住的男人,覺得似乎對他有些印象。但黎問對陌生人的記憶通常很淡,轉眼也就忘了。他本來也隻是在外頭隨便逛逛,沒留意怎麽就去到了薛樅家附近。他一直知道地址,但沒來過。北區這一塊兒如今已經蕭條了,各種市政規劃都避開了它,又被外界神乎其神地打上了風水堪憂的標簽。他不覺得來這裏一趟能遇見薛樅,也沒給薛樅發條信息,說不清為什麽單純想過來看看。不遠處擺著幾個禁行標誌,黎問停住腳步。本來還好好趴在琴盒上的貓咪,又蹦了一下,直接跳到了身側那人抱著的木匣上。“球球。”黎問喝止道,“回來。”但貓咪我行我素,還舉起爪子舔了舔,又撓了一爪子木盒的盒蓋,沒能撓開,懊惱地喵喵叫了幾聲,在盒子上翻過身來,露出肚皮。“沒事。”那男人被貓咪鬧騰了半天,依然一副風度翩翩很好說話的樣子,也不著惱,抽出隻手,撓了撓球球的下巴頜兒,對黎問道,“別往裏走了。這片兒要拆遷。”宋澄調查過黎家,借了黎家的力,當然認得出黎問。隻是後來有些出乎意料,看上去即使沒有黎江穆的事情,黎問似乎也打算幫薛樅一把,雖然效果未可知。作為回報,他也可以提醒黎問一次,免得讓人看到些心靈受創的事情。“你住這裏?”黎問總覺得從他話裏頭聽出點意味深長的意思,但沒深究。他又一次從宋澄手裏接過仍在撒嬌的貓咪,卻見這人自己還在往裏走。“嗯,”宋澄回答道,“回來拿點東西。”“那你認識……”黎問沒想到這裏還會有其他住戶,忍不住想問,卻又及時打住,“沒事,想岔了。”第四十九章 “他等了……一個小時了吧?”咖啡廳的位置不在市中心,統共隻招了兩名員工,都是課餘時間打工的大學生,除開節假日,工作強度可用清閑二字概括。即使今天各處都是歡度聖誕的氣氛,店裏仍剩下了空位。也因此,靠窗那位明顯在等誰的男人,很難不成為重點關注的對象。“一個小時二十五分鍾。”另一個店員糾正道,“太有定力了。”那位客人穿著件略寬鬆的淺色羊毛衫,手套和大衣掛在旁側的座椅上,以手支頤,相當耐心地注視……或者說觀察著窗外。很少見地,沒有在等待的過程中擺弄過一次手機。有人替他倒水時,會回過頭來看著對方眼睛,輕聲道謝。導致他被加水的次數非常頻繁。“笑起來真好看啊。”服務生讚歎了一下他身上那種令人舒服的氣質,又感歎了一把被他等的人真是幸運,然後兢兢業業燒了壺熱水。接著她的袖口被同事猛地拉了一下。“臥槽,”她聽到對方刻意放低又抑製不住興奮的聲音,“好帥。快看一眼,是哪個明星吧,太帥了,我怎麽沒見過?!”她回過頭去,見店門被人推開,那裏站了一個……她絞盡腦汁,也無法挑出詞語來形容的男人。總之迅速理解了同事的激動。或許並不僅僅由於他的外貌非常奪人,是看過就忘不掉的長相。更重要的是,他擁有一種讓人能瞬間屏蔽掉周遭其他人事,而隻注意到他的吸引力。尤其是那雙過分引人注目的眼睛眼白清澈,瞳仁深黑,長睫如扇,襯出格外清凜明淨的目光。倒不是說與其他人就有怎樣顯著的差異,隻是任誰看向他時,都會率先被這雙冷冽到極致的眼睛所吸引,不由自主將視線定格在他失去溫度的眼底,蕭瑟冷清,像是隻屬於淩冬。被這樣的眼睛注視著,很容易讓人忘記說話。服務生這才想起自己果然忘記了招呼客人。隻見那人像在尋找什麽似的掃視了店內一圈,然後才邁著長腿走向她的方向。她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比遠觀更能看清其雙腿如何筆直,身姿如何挺拔。“請問您,”她看著這張放在人群裏會被一眼挑出來的臉,隨著距離愈近而愈清晰,“是幾位用餐?喝下午茶還是”“他應該先到了。”冷質而好聽的聲音,與相貌很合襯。“是找人嗎?您朋友……”服務生隨即望向窗邊,“那位先生來了一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