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麵還沒吃完,便聽到門邊的響動。先躥進來的是更調皮一些的球球,小魚幹則亦步亦趨地跟在黎問身邊。“我回來了。”黎問的聲音也響了起來,他手上抱著個鏤空雕花的木盒,放到薛樅麵前。“這麽快?”薛樅看了眼掛鍾,見時間還不到八點。“球球在外頭待不慣,”黎問道,又將木盒揭開,裏麵擺滿了各個品牌與口味的月餅,“你喜歡吃哪種?”薛樅不太偏好吃甜食,看著琳琅滿目的包裝都覺得撐,卻見黎問眼中滿是興致勃勃的神色,隻得隨意挑了一種。黎問坐在一旁,等他吃完晚飯,便一手抱起整盒的月餅,一手慢慢推著薛樅的輪椅:“去花園吃,順便看看月亮。”薛樅任他推著,倒也不覺得那麽無趣了。從前姐姐還在的時候,是決計不會放過任何節日的。趁薛薇心情好時她便旁敲側擊,求來薛樅的半日休息,再想辦法把薛樅帶去各個不重樣的地方慶祝,偶爾還會叫上宋澄一道,將這城市都踏遍了。確乎是單純又快樂的日子。可在那之後,薛樅的生命裏便沒有所謂“節日”可言了。時至今日,薛樅也多少能懂得一點薛薇對於節日的冷漠與無動於衷,這大概也是他少有的、能與薛薇共情的時刻。花園的壁燈與鋪在路邊的小圓燈都被黎問打開了,泛著瑩瑩暖光,比不可捉摸的幽幽月色來得還亮堂一些。黎問用小刀將每種月餅都劃成三瓣,挑了薛樅選好的口味,叉起來遞給他。見薛樅伸手過來,卻故意避開,直接喂到了他的嘴裏。“好吃嗎?”薛樅差點被嗆住,卻也應了聲:“嗯。”黎問又替他叉了塊流心月餅,忙不迭往他嘴裏塞。薛樅又被迫咽下一口,見他還沒停止的意思,忙道:“夠了夠了。”黎問這才作罷,想了片刻,生硬道:“那……賞月吧?”顯然他也知道今夜這月沒什麽可賞。薛樅抬頭,恰逢一輪銀月鑲了邊兒似的掛在雲梢,頃刻便被遮掩了。夜色糅進他的眼睛,空空蕩蕩的,隻留下沉沉暗影。待黎問解決完剩下的七八個月餅,薛樅有些擔心他會噎壞了,才催著人往房間裏走。進門的時候,見客廳的沙發上,已經坐了一大一小兩個身影。聽到動靜,那小孩兒先抬起頭來:“小叔,我們等你很久啦。”黎問沒理他,對他身側的男人道:“大哥。”那男人也起身走來。黎問注意到薛樅反常地繃緊了身體,還以為他是緊張,便輕輕捏了捏他的肩膀。可薛樅的注意力根本不在這裏,他看著忘了關的電視,對黎問道:“遙控器。”黎問去桌上拿了遞給他,順帶看了眼節目,似乎是一個芭蕾舞經典劇目的錦集。位於中央的舞者年輕而美麗,或許因為扮演的角色是位公主的緣故,顯出些逼人的高傲來,隻站在那裏便是令人移不開眼的奪目容色。她穿著純白的舞服,勾勒出細瘦而纖長的身形,散開的裙擺與發飾一樣,泛著層淺淺的藍色。變換著舞步的雙腿修長,脖頸纖細,狹長的黑眸中雖無笑意,卻滿是驕傲與自信的神色,宛如真正的公主一般。這畫麵引得黎問探尋地又看一眼,卻不是因為姿容的緣故,他轉而看向薛樅,道:“她長得和你……”有點像。話沒說完,薛樅已經搶過遙控器,“啪”地將屏幕關掉了。這舉動算得上是毫無禮貌,可誰都沒說什麽。除了黎申在一旁“哎”了一聲,見大家都緘口不言,也隻得住了嘴。突兀的舉動被揭過不談。黎江穆已經走到薛樅身前,向他伸出手來:“我是申兒的爸爸,這次是特地將他領來,向你道歉的。”薛樅禮節性地與他回握,聽他說了幾句,才從方才的驚悸裏回過神來:“沒關係。我和黎問說過了。”“是我沒有教育好他,怪我花在他身上的時間太少,”黎江穆歎了口氣,牽著黎申的手,讓他也在薛樅身邊站定,“這歉意得我先表示,才好以身作則。薛樅,實在是太抱歉了。”黎申見父親率先低頭,踟躕許久,也開口道:“對不起,我真的錯了。”聲如蚊蚋,可薛樅也聽清了,見他聲音裏都帶了哭腔,也不想再多作為難。黎問卻插上一嘴,對黎申道:“叫人。”黎申迷迷瞪瞪看了眼自家小叔叔,不情不願對薛樅道:“……對不起,大哥哥。”黎問又瞥了他一眼,黎申被瞪出了一身冷汗,才如夢初醒般迷糊地又對薛樅開口道:“哦,叔叔?”黎問這才滿意地閉嘴。黎江穆見他們談完,才繼續對薛樅說道:“以後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地方,盡管找我。”他的年紀看上去比黎問長上許多,眼角都生了些細紋,與薛樅說話的時候,更像是長輩對小輩一樣。薛樅雖然覺得沒什麽會麻煩到他的地方,仍答應道:“好的。”黎江穆又遞給他一張名片:“不用不好意思,是我們家欠你這回。”他嘴角始終噙著笑,是混跡官場的人特有的那種不遠不近的神色,總有幾分令人琢磨不透。薛樅因為職業的關係,與這類人多少也打過交道,知道隻有接受了示好,才能真正令黎江穆安心,畢竟這事捅出去,也會有損他的名聲與仕途。當下便也不再多說,將名片收下了。一旁的黎申在黎問旁邊卻很是躁動。他是想黎問像以前那樣抱抱他、與他一起玩兒的,可小叔叔今天始終沒這意思,冷淡極了,黎申隻好灰溜溜地跑去一旁逗貓,沒多久,還被哪隻不長眼的撓了一爪子。黎問平素裏與黎江穆也沒太多話可聊,見薛樅已經是準備休息的架勢,便直接對大哥下了逐客令:“不回去嗎?”黎家的人早就熟悉黎問的性格,也不著惱,隻引著他去了靠近樓梯的一個角落:“我有事和你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