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南帆最終隻是裝作輕描淡寫地結束了與薛樅的對話。“我對大家都是一樣的。”他有些傷腦筋地撇了撇嘴,又想到薛樅並不能看到,便用很委屈的聲音說道,“既然小樅不喜歡,那我以後都不問了。”薛樅沒有反駁什麽。之後幾天,他們的相處又恢複了常態,薛樅對他的態度也軟化很多,那場談話就像那個晚上的夢一樣了無痕跡。孟南帆對薛樅從不設防,所有銀行卡的密碼都毫無保留地告訴過薛樅。但涉及自己的私事,薛樅卻並不願意用他的錢。到了急需用錢的時候,薛樅也隻能從自己家入手。他先試著撥通了自己的號碼,不出意料是關機狀態,就轉而撥了沈安的手機。幸好沈家每個人的號碼他都能記住,就隨意找了個電話亭打過去。“喂?”沈安的聲音很冷淡。“沈先生嗎?”薛樅不打算暴露自己的身份,這通電話也隻是為了試探。畢竟據路衡謙所說,薛樅的身體是被沈安照看的。他並不信任沈安,隻要確認他們此時不在薛樅原本的家裏就夠了。“說。”沈安顯然不準備和他兜圈子,甚至都沒有好奇電話那端是誰。這是他的私人號碼,能找上來的陌生人,想必也是求他辦事的。薛樅直奔主題:“薛樅先生在你身邊嗎?”“薛樅?”沈安的聲音提高了一些,“你認識他?”他從沒見過薛樅的朋友,就連這次昏迷,也隻有他的老板來看過一次。“是這樣的,薛先生有一些欠費,”薛樅隨意想了個理由,扯起謊來也不講邏輯,反正沈安查不到他,就算查到了,也是素不相識的孟南帆,“之前寄了賬單去他的信箱,但他沒有回複。”“他現在在醫院,”沈安明顯注意力集中了一些,不再是興趣缺缺的口氣,“你怎麽會有我的號碼?”薛樅避開了他的後一個問題:“方便說一下醫院的地址嗎?”再討厭沈家,薛樅也是沈家長子。他被身為繼承人的弟弟推下樓去昏迷不醒,連帶著孟家的少爺也遭了秧,消息自然是封鎖得很嚴密的。不過連身在現場的路衡謙都誤以為是薛樅是罪魁禍首,沈家乍看之下,倒像是要包庇薛樅了。除了在場的幾個,沒人知道薛樅如今在哪家療養院,路衡謙又死活不說,以致於薛樅至今連自己的身體都沒能見上一麵。薛樅不太明白沈安究竟是想幹什麽。這人對他態度一向怪異,薛樅不願與他周旋,成年之後,除了那一次,與他碰麵的次數都少得可憐。“地址你不用管,他欠多少,算在我賬上,”沈安關心的顯然不是虛構的賬單,“薛樅的事情,你為什麽會找到我?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這是我的私人號碼。”薛樅還真不知道,他又不負責任地胡編亂造:“緊急聯係人這一欄,薛先生填的是你的信息。”“緊急聯係人?”沈安重複道,“你確定?”“嗯。”“他真的填的是我?”沈安又問了一遍。他的聲音像是有些驚喜。薛樅懷疑自己聽錯了,隻敷衍地答了是,又隨意聊了兩句,沈安完全沒有一開始的難纏,興致一高,竟然也不深究這通漏洞百出的電話的真實性。薛樅又套了兩句話,便利落地掛斷。他避開了沈安可能出現的時間,回到自己家裏,拿了兩張卡,取了些現金在手上。手機卻不在那裏,估計被沈安拿走了,也隻得作罷。薛樅是躲開了沈安,可沒能料到的是,就在幾秒前,他取款的信息被發送到了另一個人的手上。發現薛樅忙於籌備什麽的時候,日程提醒尖銳的鳴叫令孟南帆驀然想起,自己也有一個迫在眉睫的畫展。“是之前定下的,”他少見地苦惱,也暫且顧不得思考薛樅的事了,“我真忘了。”薛樅隨手翻了翻策劃,連他這種外行都能看出有多用心,用心到孟南帆甚至不願意假手於人。他又瞥了眼日期:“還來得及。”"算了,”孟南帆是不能隨心所欲使用現在的身體的,思及此,也隻能故作豁達地笑笑,“取消掉。”“那些畫,”薛樅不太清楚這方麵的術語,用手比劃了一下,“我是說用來展出的、你自己畫的那些,準備好了嗎?”“嗯,但是”薛樅聽出他的欲言又止,很幹脆地替他做了決定:“我幫你。”這個“幫”,說難也算不得難,畢竟涉及到專業的領域,薛樅本就幫不上忙。隻是他不能再躲在辦公室裏,涉及到談場地、談合作、談宣傳……事無巨細,都是由孟南帆親自出麵的,而孟南帆不能控製身體的時候,就不得不由薛樅代替。為了不露餡,薛樅還特意模仿他說話的語氣與神態,扯著嘴角,與別人不情不願地調侃玩笑。薛樅實在說不下去的時候,孟南帆就在腦海裏提示他下一步該說什麽,露出怎樣的表情。就這麽鸚鵡學舌,幾天下來,薛樅已經累到昏昏欲睡。可孟南帆卻覺得這樣的薛樅可愛極了,隻是苦於這種感受無人分享,忍不住沒話找話地去鬧騰薛樅:“別睡。”薛樅強打精神。他著實不擅長與人周旋,根本做不到孟南帆那樣遊刃有餘,又總擔心露出破綻,整個人維持著繃緊的狀態。一聽到孟南帆的聲音,又下意識地睜開眼睛。畫展的安排已經大致完成,孟南帆看著漸漸沉下來的暮色,整個人也逐漸放鬆:“我好餓啊,快去吃飯吧。”薛樅卻自動將它理解為新的指示,重複道:“我好餓啊……”迷迷糊糊的聲音讓孟南帆笑出了聲,於是這句話終結於薛樅幾乎從來不會用到的語氣助詞之後。薛樅短暫地清醒了片刻,意識到現在的處境,在半夢半醒中冷冷地哼了一聲,也沒精神再與他計較。“小樅,你真的是……”孟南帆絞盡腦汁也沒想出新的形容詞。他敢肯定如果薛樅本人站在他的麵前,他一定會去變著法地捏捏薛樅的臉,看他那雙清亮的黑色眼睛露出不耐煩的神色,再萬分莫名其妙地瞪他一眼,說不定直接一拳將他揮開。把獅子當貓來擼,按按柔軟的肉墊,逼出鋒利的爪子,在對方惱怒之前又小心安撫……大概真的隻有孟南帆會覺得有趣。不過他說什麽都是一樣的,薛樅已經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