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不喜歡這個大肚子機甲。


    陳溪午走到樓頂,看著那具機甲的時候,青絲再次冒出頭來。


    一行蹦蹦跳跳的字眼從頭頂冒出來,又滾落下去,大概是叮叮當當,歡快有聲的。


    ——不過你要是是在不會這玩意,我可以勉為其難的幫你操控一下。


    色素小人做了一個舔嘴唇的動作——是勉為其難哦。


    “.......”


    青絲勉為其難地接入了機甲操作艙。


    又勉為其難地連接了陳溪午從朱鹮那裏借來的那柄機械之劍。


    橫劍吹雪,甩血收劍,一套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確實不喜歡,也確實勉為其難。


    ......


    陳溪午沒有回去,隻是坐在那個依舊沒有操作麵板的機甲裏,讓青絲帶著自己,從城市霓虹之上一路跳躍著,向著城市邊緣而去。


    最後停在了一處清冷樓區的頂部。


    正午的陽光穿過灰雪,很是疏冷的灑落著。


    倒真有種大雪方止的寥落感。


    陳溪午走了下來,青絲控製著機甲在一旁的天台邊緣坐了下來,晃悠著那雙笨重而有力的機械之腿。


    就好像自己是一個正兒八經的人一樣。


    青絲哼起了曲子,依舊是總是彌漫在清沅的那首誰也聽不懂的怪奇曲子。


    隻是通過機甲那有些沉悶甕氣的聲帶傳出來,聽起來頗有些滑稽的意味。


    “iseealittlesilhouettoofaman(我看到一個小小的人影)”


    “scaramouche,scaramouche,willyoudothefandango?(小醜角,膽小鬼,你會跳方丹探戈嗎?”


    “thunderboltandlightning,very,veryfrighteningme(這電閃雷鳴,著實驚嚇到我了)”


    大肚子機甲青絲·吹雪自顧自地哼唱著,唱了許久,一回頭便看見陳溪午在認真地看著自己。


    青絲停了下來,機甲可視屏上冒了一個巨大的問號。它抬起巨大的機械手掌撓頭,滿是不解。


    “你瞅啥?”


    不知道為什麽,陳溪午覺得自己應該回一句‘瞅你咋地’。


    但想了想,他還是放棄了這種奇怪的想法。


    轉回頭去,看著飄蕩在遠處山脈之間的灰雪,輕聲問道:“你還記得自己是從哪裏來的嗎?”


    青絲愣了愣。


    而後搖了搖頭。


    “不記得了。”


    事實上,在三月的時候,陳溪午便問過青絲這個問題。


    那時的機械字符之靄怎麽說的來著?


    ——我不知道。我第一次落在‘弦’裏麵的時候,到處都是你們所說的‘雨水’,空氣裏有我的落足之處,於是我便踩著那些很是絢爛的光芒,到處走著,但是後來雨便停了,那些可以讓我行走的‘弦’正在消失.....”


    ——後來我便一直藏在那個少女的主控程序之中。但她好像意識到了什麽。因為我有時候會很孤獨,世界裏到處都是那樣的畫,裏麵的人們千奇百怪,但都是畫,他們便冷冰冰地躺在那裏,就像我以前那樣——因為這樣的孤獨,我有時就會學著你們,哼唱著一些聽過的聲音.....


    也許那個時候,對於青絲而言,確實是天地初開的第一眼?


    陳溪午沉默了下來。


    青絲看著有些古怪的陳溪午,繼續撓著頭——灰雪時有的樓頂之上,看起來笨重的大肚子機甲,正在滑稽的撓著頭,身後的小小劍匣正在晃動著。雖然那柄足足五尺的劍,對於正常人而言,確實有些長,但是對於這具機甲而言,確實顯得像是一把小短劍。


    “怎麽了?”


    陳溪午搖了搖頭,露出了一個微笑。


    “沒什麽,隻是突然有些好奇。”


    “也是,聽說你們哦不對,是他們人類,在見麵的時候,總是會問上一句你從哪裏來,如果存在著一種叫做‘老鄉’的東西就會激動得兩眼淚汪汪。你是不是想做我老鄉?”


    青絲嘿嘿笑著,當然,依舊是大肚子機甲略顯愚蠢笨重的笑聲。


    “對了,那你又是從哪裏來的?”


    “嶺南州。”


    “沒聽說過,看來我們不會是老鄉了。”


    青絲有些惋惜。


    陳溪午沒有再說什麽,一妖一靄安靜的坐在人世樓頂的邊緣。


    一直到暮色穿過灰雪灑落。


    也許何獄已經被埋進了墓園裏——風幹的。


    陳溪午這樣想著,站了起來,轉身向著來時的方向而去。


    大肚子機甲很是敏捷的蹦了起來,背著小劍匣,帶著機械傳動的嗡嗡聲,跟著陳溪午走著。


    “你們過幾天是不是要去幹一些大事情?”


    “嗯。”


    “哇哦!”


    青絲很是興奮,與安靜地在街頭走著的陳溪午的沉悶對比著,就像是最熱烈的楓葉與最平和的湖。


    陳溪午當然不可能興奮得起來。


    青絲又怎麽能夠理解,在她的機械字符世界之外的,這些所有的沉重的死別與悲歡呢?


    陳溪午安靜地走著,第一次回答了自己最開始的那個問題。


    不會的。


    他們不會夢見彼此。


    ......


    李西川抬起頭,認真地看著上方那個赤裸的女子。


    有許多的機械臂正在那具白皙的身體之上工作著,在拆卸著某些東西,也在裝載著許多東西。


    有許多的端口從光滑的身軀之下蔓延出來,連接著無數光幕,其上滾動著不盡其數的協議字符。


    生命的存在仿佛在那些字符傳輸之間,不斷地具象化。


    李西川一直看了許久,才有些依依不舍地低下頭來,隻是少年的眸中滿是震驚之色。


    不止是這個名叫戚雲枝的女子那令少年臉紅的胴體。


    更是因為,那些字符邏輯的優化,幾乎依舊到了他所認知的頂峰。


    隨著一些氣流聲響起,戚雲枝落到了地麵之上,機械臂遞來一身白色的袍子,裹在了戚雲枝的身上。


    她的麵色依舊有些蒼白,虛弱地走到了李西川身旁,看著他麵前的那些光幕。


    少年回過神來,有些麵紅耳赤的別過頭去,吃吃地說道:“星淵科技那邊的權限封鎖太厲害,我一時半會沒法全部解開。”


    戚雲枝虛弱笑笑:“沒關係,慢慢來。”


    木邯山身為擬態工程部的負責人,星沫網絡次級架構師,本身便是處於這個時代最上層的那些人。


    如果他在戚雲枝的義體係統裏留下的那些機械之門,可以這樣輕易地被解開,自然也便是一些極為荒謬的事情。


    李西川一時不知道說什麽,於是轉身匆匆向外走去。


    “我先走了。”


    “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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