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溪午摘了頭盔,站在淅淅瀝瀝下著雨的街邊,前方的那扇鐵柵欄大門緊閉著。


    那個叫做井靜的女人已經上了樓。


    陳溪午在看見夏四月的第一眼,心中便有了不好的預感——夏四月十有八九,是已經發現了夏林的死訊。


    陸紅繩當初還說過,難道就這樣瞞一輩子嗎?


    事實上,不是一輩子。


    有時候,他們連一個月都瞞不住。


    陳溪午呼吸粗重地站在雨裏。


    夏四月的那句話依舊縈留在他的腦海裏。


    ——你是壞人。


    自己真的是壞人嗎?


    陳溪午沉默了下來。


    這是他自己都無法確定的事情。


    但井靜在第一時間便拔出了槍,很是警惕地看著他。


    陳溪午最終摘了頭盔,告知了井靜自己的身份。


    那個女人似乎才終於明白了什麽——畢竟陳溪午是親眼看著夏林的死亡的。


    她也明白了這個小女孩的身份。


    但是她依舊沒有將夏四月交給陳溪午——無論從哪種角度而言,這個梨花頭的小姑娘,都沒有留在陳溪午那裏的理由。


    陳溪午默默地站在那裏,長久地歎著氣。


    這使得他看起來像是一個求愛未果的頹廢青年——如果站在樓下昏黃的燈光裏,還捧著一束花的話。


    但事實上,他隻是抱著那個星空頭盔。


    一直過了很久,他才注意到上麵有些消息在滾動著。


    來自陸紅繩。


    ——四月呢?你帶她出去玩了?


    ——你在哪裏?


    ——她好像知道夏林死了。


    陳溪午默默地看著那些消息,而後回問了一句。


    ——你去哪裏了?


    ........


    陸紅繩站在走廊上,身旁是一些泡過水,也許還有得救的義體。看著那一條簡潔的質問的消息,這個少女沉默了很久,抬起頭看著那些遠處雨霧裏迷離的燈火。


    ——回了一趟店裏。


    ——我沒有想到四月會不玩遊戲,去亂翻星沫網絡的資訊。


    陸紅繩有些愧疚地回複著消息。


    ——你找到她了嗎?


    陳溪午那邊許久沒有回答。


    所有的消息都隻停留在那一句你去哪裏了?


    有些話越看越淩厲。


    尤其是在漫長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有回應的等待裏。


    陸紅繩漸漸低下頭來,而後突然伸手抱起了那些好不容易才帶回來的一箱義體。


    “操你媽啊!”


    那箱義體被砸了下去,在水窪裏散落了一地。


    .......


    陳溪午才始給陸紅繩發了那條消息。


    井靜便走下樓來,站在柵欄的那邊——其實這樣一道柵欄,有時候不過是一些象征意義的阻攔而已。


    女人已經換了一身衣裳,看起來確實有些溫婉的意味。


    “陸三良聯係我了。”


    井靜皺起了眉頭,長久地看著麵前的年輕人。


    “但我還是不想把夏四月還給你們。”


    陳溪午沉默了少許,輕聲問道:“為什麽?”


    “她不是某些工具。也不是你們下流與否的借口。”


    井靜大概也是看過陳溪午的執勤記錄畫麵的。


    “夏林的死也許和你確實沒有關係。但有時候想一想,夏四月就這樣被你們卷在一個殘忍的故事裏,哪怕她不知情,陳溪午,你覺得,這樣真的是對的嗎?”


    “你不是陸三良,你也不要去做陸三良,他是瘋子,痞子,不要臉的人。”


    井靜沉默了很久,低聲說道:“我還是覺得你們.....有些過分了。”


    陳溪午抱著頭盔站在雨裏,默默地想著那個梨花頭的,總是喜歡在沙發上偷偷玩遊戲的小姑娘。


    其實他也不知道,這些故事為什麽會走向了這種境地。


    大雨裏青山草木之靄頭發很是淩亂地垂落著,搭在眼皮上。


    一直過了很久,陳溪午才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看著井靜。


    “你說的是對的。”


    “但我有一個問題。”


    “我聽見四月叫你媽媽。我也聽說過夏四月的母親當年選擇了離開。”


    “如果你是她的母親,請問當年為什麽你會做出那樣的事情。”


    “如果不是.....”


    陳溪午一字一句地說道:“從法理而言,你也沒有任何收留她的理由。”


    井靜皺起了眉頭,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想起了那天陸三良很是突兀地問著的那個問題。


    也似乎有些明白為什麽那個一身狼藉地跑過來的小姑娘,會牽著她的一角怯怯的叫著媽媽。


    ——我和夏四月的媽媽長得很像?


    這是發給陸三良的一條消息。


    那邊過了少許,回了過來。


    ——是的。


    井靜若有所思地看向了鐵柵欄外的那個年輕人。


    “我不是。”


    井靜平靜地說道。


    陳溪午鬆了一口氣。


    但他沒有想到,井靜會說了一句那樣的話。


    “如果沒有人是.....”


    井靜輕聲說道。


    “那我可以是。”


    陳溪午愣在了那裏。


    那個先前還因為莫名其妙被咬了一口而惱怒的女人便寧靜地站在柵欄後。


    “你們背後的水太深,有時候三司監察司都不想深究。”


    “讓一個六歲的小女孩跟著你們——無論是秋山,陸三良,還是你。”


    井靜站在昏黃的燈光下,目光堅定。


    “這都不會是好事。”


    “尤其是聽說,當初陸三良確實是強行將夏四月從夏林身邊帶走的。”


    柵欄兩側漸漸安靜下來。


    隻有一些淅瀝的雨聲。


    “你回去吧,明天我會去城安局,走領養程序。”


    陳溪午默然很久,沒有再說什麽,轉身緩緩離開了這一棟居民樓。


    一直離開了這條街道。


    陳溪午才在街邊停了下來,一屁股坐在了街沿上。


    星空頭盔上有些過了很久的消息在滾動著。


    ——回了一趟店裏。


    ——我沒有想到四月會不玩遊戲,去亂翻星沫網絡的資訊。


    ——你找到她了嗎?


    陳溪午不知道為什麽,有些沮喪,所以他很是消極的回了一句。


    ——找不到了。她丟了。


    然後,下一刻,他便有些錯愕地看著陸紅繩的消息。


    ——你覺得是我的錯?


    有些語氣,哪怕是在冰冷的字眼裏,都是可以清楚的看得出來。


    但陳溪午有些不明白,明明沒有人怪過你啊,你怎麽突然就這樣了?


    ......


    ——找不到了。她丟了。


    陸紅繩反反複複地看著這一句。


    突然垂下頭來,用手背抹著眼淚。


    “操你媽的。”


    也許確實沒人怪她。


    隻是愧疚在自己生根發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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