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在上城區的短暫暴亂,甚至都沒有在清沅鬧出多大的動靜。


    隻是依稀有些傳聞——有人在上城區的廊橋基座區附近,看見了大片的很是明亮的光芒。


    人們不知道那是什麽。


    有人說是劍光——因為它極為迅速,極為輕薄,就像一片透明的羽葉,自大雨之中穿梭而過一樣。


    也有人說是上城區的新型高科技武器,粒子分解射線。


    因為他們似乎看見了有許多仿生人在其中被肢解。


    人們大概更願意相信那是劍光。


    畢竟,畢竟這裏是東海。


    但問題在於,如果是劍光,劍光從哪裏來的呢?


    人們想起了清沅之外的六百七十三師沿海武備兵團。


    這或許會讓他們精神為之一振。


    但更多的,是那場連硝煙都來不及彌漫,便在大雨之中沉寂下去的上城區暴動帶來的畏懼。


    大雨下到第三天的時候,早已經沒有最初的時候那麽暴虐。


    陸三良終究沒有屍位素餐。


    城市排水係統已經逐步恢複正常,整座城市的水位正在緩緩下降,大概用不了幾天,那些不得不懷抱著恐懼,寄居在上城區的人們,便可以重新回來。


    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在南川街區莊其魚覺得男人說得很對。


    世人躍過了龍門,難道就不是魚了嗎?


    世人是不是魚他不知道,但他覺得自己現在像是蝴蝶——手腳都被打斷了,如果隻是義體組織倒還好,在這個時代,斷手斷腳沒什麽大不了的。


    但問題在於,陸三良那王八蛋下手確實狠辣精準。


    每一次鑿擊,都成功地打斷了莊其魚的一些少有的原生神經組織。


    他手腳纏滿繃帶——在原生神經係統複原,能夠接受義體神經係統信號之前,他不得不這樣做。於是他覺得自己像個老舊時代的傷病員一樣,在一片春風老去的霓虹花叢愁苦尋覓。


    “老子又不是什麽詩人或者哲學家,怎麽老是想些有的沒的?”


    莊其魚拄著拐,在前方街道的一片汪洋前停了下來,一麵自顧自地念叨著,一麵上下搜尋著可以穿過去的地方。


    正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從他背後傳了過來。


    “莊老板閑情雅致,居然還留在清沅看海?”


    這個聲音極其平淡,但聲線裏總有些壓抑的憤怒。


    莊其魚毛骨悚然,艱難的轉回頭來,本該忙著城安局事務的陸三良,卻是不知道為何,出現在了這裏。


    城安局三爺便那樣撐著光幕傘,站在淅瀝的雨水裏,叼著一支煙,眯著眼睛站在背後看著他。


    莊其魚眉毛瞬間聳搭下來。


    “三...三爺,這麽巧啊。”


    陸三良冷笑一聲。


    “確實很巧。”


    話音未落,陸三良便已經叼著煙走上前來,一把揪住了莊其魚的後領,笑眯眯地看著他。


    “看莊老板的樣子,是打算找個地方過河?”


    莊其魚的拐杖掉在了地上,哐當一聲,就像這個男人的心情一樣。


    他連忙擺著手。


    “沒有沒有,我就是瞎看看,瞎看看。”


    “你我好歹同事一場,不必推辭,這個忙,我陸三良幫定了!”


    陸三良冷笑著,提著莊其魚便向前蹚水而去。


    兩旁有些底層的廣告牌淹沒在了水裏,隨著城市基礎設施功能的漸漸恢複,倒是有一部分在那裏閃爍著絢麗的光芒。


    各色的光芒一同落在水裏,隨著水流漾動著,甚是華麗。


    但莊其魚並沒有心情看,隻是忐忑地被陸三良提著,在潺潺的蹚水裏向前而去。


    這裏的水位足夠沒到陸三良的腰部。


    但繼續往前,有些下降的坡度,水位逐漸上升,直到浸沒在了陸三良的胸口。


    這個男人很是突然地停在那裏,叼著煙眯著眼睛,看著麵前那些積水。


    “三爺,三爺,你可不要嚇我。”


    莊其魚看見這一幕慌張了起來。


    “不嚇你,我嚇你做什麽?我陸三良是什麽樣的人,還要我自己說嗎?”


    “我怎麽會嚇你呢?”


    陸三良從水裏伸出濕漉漉的手,摘了唇上那支煙,而後強行塞進了莊其魚的嘴裏。


    這個男人的聲音很是溫柔。


    “你抽口煙冷靜一下,等會可能會有些下墜的趨勢,這是正常的,你千萬不要慌,人溺水的時候應該怎麽自救,莊老板這種海裏的大魚,應該很清楚。”


    嘩啦!


    “陸三良我咕嚕嚕操你媽咕嚕嚕....”


    陸三良蹚水離開,瀟灑點煙,頭也不回。


    .......


    城市安全局,緊急事務處理司司長辦公室。


    陳溪午一臉惆悵的坐在裏麵,在自己的那身防暴服之上,有一個外接端口,正連接著某張芯片。


    用陸三良的話來說,這就是機械係統的漏洞。


    哪怕是星沫網絡,依舊隻能夠讀取機械芯片之中的信息。


    世人的原生態神經係統信息,是不可提取的。


    陸三良洋洋灑灑說了一大堆,但陳溪午隻聽明白了這一點點。


    簡而言之。


    這就是偽裝一種陸三良依舊在城安局的假象。


    隨著暴雨的逐漸減小,城急處的事務也逐漸趨於平穩。


    至少目前而言,並沒有什麽嚴重的事情。


    陸三良以那天陳溪午不聽命令,私闖上城區的理由,將他叫到了辦公室。


    而後扯下了自己的芯片,連接在了陳溪午的端口上。


    這個男人從十三樓直接跳了下去。


    原因也很簡單。


    四月的事情不能再拖了。


    陸三良總要過去看看,想辦法安撫一下夏四月的情緒。


    但陳溪午還是有些不明白,為什麽這樣的事情,陸三良要做得這麽隱秘。


    甚至還要冒這麽大的風險,來防止被城安局追蹤。


    清沅的雨水已經變成了淅瀝的意味,正在那裏不停的敲打著那扇巨大的落地窗。


    陳溪午走到窗邊,有些城安局的飛行器正在回航,也有些正在離開。


    一切似乎都將恢複應有的秩序。


    隻是他心裏不知道為什麽,總有些不好的預感。


    不知從何而來。


    青絲的身影再次蹦了出來,落在了那扇玻璃窗上。


    不知道是誰給她打開了那扇門後,這個機械字符之靄每次在城安局,都像是回家了一樣。


    隻是今天她卻有些疑問。


    “城市安全局之中,為什麽會有第二扇門?”


    一個個字眼從她的頭頂冒出來。


    陳溪午愣了一愣。


    “上一次訪問記錄,便在前不久,這場暴雨之前。”


    青絲滿是不解。


    難道這個世界上,她其實並不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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