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沅最後的自由日。


    這是在大暴亂之後產生的一個名詞。


    僅限於星淵曆699年3月的在最後一天。


    戚雲枝依舊抱著她那隻機械狗,安靜地走在滿目瘡痍的南川街區。


    人們將無法對上城區發泄的憤怒,落在了這片街區。


    雜亂的光幕,基座發射器被破壞的殘缺的投影,還有歪歪斜斜地吊在街頭的廣告牌。


    倘若先前的那些色調,叫做駁雜。


    那麽現在叫什麽?


    廢墟?


    大概清沅罪不至此。


    但清沅的混亂,是不可避免的。


    至於城安局。


    戚雲枝靜靜地看著那些在街頭像是發春芽一樣探出來的五顏六色的小道光幕。


    她並不覺得意外。


    隻是意外當然還是會有的。


    比如那個穿著草綠色大衣,撐著光幕傘匆匆從那些灰屑之下走過的少女。


    再往前走,自己的身後不遠處,便是城市安全局。


    戚雲枝饒有興趣的看著那個少女,有些好奇她要去做什麽。


    陸紅繩終於也看見了這個向來很是古怪的女人。


    “雲姐。”


    少女在那裏停了下來。


    在戚姐雲姐枝姐之中,她還是選擇了這個聽起來最順耳的稱呼。


    戚雲枝微微笑著,點了點頭。


    “你要去哪裏?”


    陸紅繩沒有回答。


    隻是在這裏,沒有回答,其實相當於一種變相的肯定。


    戚雲枝若有所思的模樣,也沒有繼續問下去,反倒是捋起了袖子。


    那塊很是殘破的缺乏優雅美感的義體模塊出現在了戚雲枝的小臂之上,看起來就像一塊肮髒的塗鴉一般。


    陸紅繩怔怔地看著戚雲枝。


    這大概確實是很難想象的事。


    有錢婆娘不僅買了義體小店的義體,還裝在了自己的身上?


    “其實當時我也猶豫了很久。”


    戚雲枝輕聲笑著,將懷裏的機械狗放了下去,而後輕輕撫摸著那塊格格不入的義體小臂——這種格格不入,倒是像極了一身雜亂義體的陸紅繩,那張茫然而冷豔精致的臉一樣。


    “但是沒有想到,出乎意料的好用。”


    陸紅繩猶豫了少許,伸手摸了摸那一處。


    “這應該是戰前科技產物?”


    戚雲枝點了點頭。


    “是的,這塊義體的曆史,比兩個你我加起來的年歲還要久遠。”


    女人微微笑著。


    “我當時就是這樣說服自己的——也許它來自星淵戰爭裏,是曾經某個渺小卻也壯烈偉大的戰士的一部分。毫無疑問,當我這樣想著,並且將它安裝在了自己的小臂上,那一刻,我真的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慷慨的情緒。一如我曾經真的站在那片星河起落之淵穀,看著那場戰爭轟然而起,也頹然落幕一般。”


    陸紅繩不無觸動地站在那裏,眸中也有了些光芒。


    但隨之而來的,是極為茫然的情緒。


    她有些不明白戚雲枝為什麽要這樣做,也不明白為什麽她會與自己說著這些東西。


    似乎是看見了陸紅繩眸中的光芒,戚雲枝放下衣袖,轉頭看向了那些因為殘破,而顯得無比倉皇的,街頭景象。


    在遠處依舊有人在發泄著憤怒,槍聲,機械被破壞的電流聲,城安局飛行器低掠而過的呼嘯聲,充滿了異域風情的曲聲。


    “mama,justkilledaman(媽媽,我剛剛殺了個人)”


    “putagunagainsthishead,pulledmytrigger,nowhe’sdead(我拿槍指著他的頭,扣下扳機,現在他死了)”


    戚雲枝安靜地聽著那些在此起彼伏的槍聲裏,好似被拋之腦後的曲聲,轉回頭來,無比惋惜地說道:“新的戰爭正在開始,不是嗎?”


    .......


    陸三良沉默地坐在審訊室中,有明亮的光線從頭頂照落,以至於眼前那些光線之外的人或物都變得昏暗下來。


    晦澀的視線裏,坐著兩個三司監察司的人。


    麵前有光幕垂落,上麵滾動著許多異常信息。


    “3月31日上午10點30,陸三良,請問你為什麽要斷開與城市安全局安全係統的連接?並且對強回應係統的連接屢次拒絕?”


    陸三良有些昏昏沉沉。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現在會是這樣一種狀態。


    也許是被夏林打昏了頭,也許是被那樣一個突然的消息弄得心神震蕩。


    他沉默地坐在那裏,用了許久才終於辨析出了那些問話的意思,抬頭看了對麵的二人一眼,陸三良又垂下眼簾去。


    “給我一支煙,謝謝。”


    二人皺了皺眉頭,看著陸三良那萎靡的神色,對視一眼,一人走了出去,而後將陸三良身上搜出來的那包煙拿了進來,也遞了個電子打火器過去。


    火焰騰躍而起,白色的煙紙焦黃,而後燃燒,瞬間明亮,又黯淡下去,覆上了一層薄薄的煙灰。


    陸三良顫抖的身體漸漸平靜下來。


    那支煙離開了嘴唇,而嘴唇吐出了話語。


    “我接到監察科內部消息,夏林在10點30分離開了執勤隊伍,疑似往地下街區而去。”


    陸三良深吸了一口氣。


    “根據先前的許多跡象,我覺得夏林有背叛城安局的趨勢,於是為了防止被夏林發現,我切斷了城安局個人連接,並且追蹤了過去,在此期間,一直停留在慶餘街,直到收到了那一條城急處的消息。”


    對麵的二人神色平靜。


    其中一人沉聲說道。


    “如果夏林真的有背叛行為,陸三良,這樣的事情,為什麽不上報三司監察司,反而是進行著私下接觸?根據城市安全局內部糾察法第八十四條,這屬於嚴重違紀行為。”


    陸三良安靜地坐在那裏,繼續抽著煙。


    另一人則是在光幕之上翻看著資料,一字一句的說道:“按照你所說,在白司遭遇槍擊身死期間,你正在慶餘街。”


    光幕之上的信息滾過一大行。


    “但是根據城市監控顯示,你在此前離開了那家義體店之後,便再也沒有出現在視野之中,陸三良,對此你有何解釋?”


    陸三良隻是沉默地抽著煙,而後將煙頭在麵前的合金桌麵之上按死。


    “我沒有解釋,我無法解釋,但我想知道,夏林在那段時間,究竟在哪裏?”


    “夏林10點30離開執勤隊伍,在此後的這段時間裏......”


    那人看著光幕之上的信息,平靜地說著。


    “他一直在城安局的監控之中,根據行跡,他一直都在南川街區執行防暴任務,同樣,直到收到了城急處的消息。”


    陸三良眯起了眼睛,靜靜地看著麵前的那支正在慘淡地冒著煙氣的煙。。


    但他什麽都沒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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