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溪午趴在櫃台上驚醒了過來。


    陸紅繩大概是出門與巷子裏的老街坊聯絡感情去了,留著陳溪午在這裏看店,不過因為‘獵犬’事件的原因,巷子裏全無人跡。


    陳溪午有些想喝酒了,但是還沒到時間不能離開,倒是在那裏趴著睡了一覺。


    做了個奇怪的夢,然後驚醒了過來。


    隻是陳溪午卻沒時間去回想那個夢裏古怪的事情,因為店裏有個客人。


    被停職反省的城市安全局緊急事務處理司監察組負責人便叼著煙,靠在櫃台外,環視著這家小店。


    見陳溪午醒了過來,依舊沒有打理胡茬的陸三良很是友好地遞了一支煙過來。


    “抽煙嗎?”


    陳溪午打了個哈欠,擺了擺手。


    “不會,謝謝。”


    “不會可以學的。”


    陸三良雖然說是這麽說,但是還是把煙收了回去,繼續自顧自地抽著煙,看著店裏的東西。


    “長官要看些什麽嗎?”


    陳溪午站了起來。


    陸三良聳了聳肩。


    “我現在可不是什麽長官,已經停職了——因為工作時間出去喝酒,導致沒有能夠對‘3.1獵犬’事件作出足夠迅速的反應。”


    陳溪午愣了愣,雖然他先前便已經知道了這件事,隻是卻也沒有想到是這個原因,下意識的生起了一些愧疚的心思。


    陸三良很是‘慷慨’,回頭看著陳溪午很是迷人的笑著。


    “不過沒有關係,停了職倒也難得清閑,再去喝一杯?還有,不用叫我長官,叫我三爺或者三娘都可以。”


    陳溪午聽著三娘這個稱呼——確實如他所想的那樣,之所以在城安局裏麵有三爺這個名號,就是因為陸三良這個名字,聽起來太怪了。不過看起來陸三良本人倒是並不在意的樣子。


    但緊接著他便愣了愣,看著陸三良問道:“你難道不是來巷子裏搜查線索的嗎?”


    陸三良靠著櫃台抽著煙,眯著眼睛看著店外暮夜交替時分的那些愈發迷亂的燈火。


    “搜查?開玩笑,扒了城安局的皮,我要是還敢堂而皇之地去做這種事情,明天你就會在地下看見我的義體出售——清沅人恨不得把我們扒皮拆骨。”


    陸三良看著這家非合法二手義體店,倒是笑笑。


    “不過你不用去地下,畢竟專業對口。”


    陳溪午默然無語。


    他倒是有些明白為什麽陸紅繩的義體小店明明沒有官方許可,卻依舊能夠開得下去了。


    畢竟有些事情做得太過了,世人真的會吃人的。


    “喝酒可以,但是要稍等一會。”


    陳溪午抬頭看向了一旁光幕投射的時間。


    星淵曆699年,3月2日,17:55:23。


    陸三良表示了解,又順手從一旁拿了一塊麵目猙獰的義體機械屏,扣在了臉上。


    陳溪午愣了愣。


    “你做什麽?”


    “來都來了,去看看巷子裏有沒有什麽線索。”


    .......


    陸三良離開之後,陳溪午又檢查了一番小店。


    那個‘靄’似乎隻是在夢境裏短暫地出現了片刻。


    小店裏並沒有任何存在過的痕跡。


    看向店外。


    在機械化時代的城市裏,其實已經很難見到那種很是澄明的天空,那種肉眼不可見的細微金屬顆粒無處不在地漂浮在空氣裏。


    以至於所有人的視界,看起來都有種顆粒質感。


    哪怕是晴天,抬頭看去,都是陰沉的,灰蒙蒙的。


    就好像生存在某些滿是雲霧的高崖罅隙之下一般。


    所以陳溪午看向店外的時候,並不能見到什麽傍晚的夕陽。


    隻是像是汙水一樣潑灑在城市裏的色彩。


    但是有些東西依舊是可以看見的。


    譬如巷子裏已經不再像先前那般濕潤了,那些倒映的色彩也變得幹涸起來,時有時無,像是擦破的油畫一樣。


    隻是還沒有等到陳溪午思考清楚雨水與‘靄’的聯係。


    便聽見了一些很是嘈雜的聲音。


    探頭看去,隻見做了一些偽裝的陸三良正在被人追著。


    那個麵具已經被打破了。


    看起來頹廢的男人抱頭鼠竄,徑直跑出了巷子。


    “......”


    陳溪午莫名覺得有些可笑也可憐。


    ......


    收拾完了小店,關了店門,陳溪午這才離開了巷子。


    陸三良便在巷口的那塊廣告牌後,借著絢爛的燈光點著煙。


    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看起來頗為淒慘,連衣裳都被扯碎了一些,露出了下麵的一些機械光澤。


    不過這個男人倒是沒有在意這些東西,點著煙,深吸了一口,很是淡然地吐著煙霧。


    看見陳溪午走了過來,也隻是扯了扯衣領,一甩有些雜亂的頭發。


    雲淡風輕地笑著。


    “走,喝酒去。”


    .......


    日落之城倒是懂規矩一些,畢竟他們確實有些把柄在城安局手裏,所以倒也沒有驅趕陸三良,反倒又為這個正在停職中的監察組組長清了場。


    脫了城安局製服的陸三良沒有再像第一次見麵那樣端著。


    很是隨意地抽著煙,在‘日落之城’靠窗的卡座裏躺了下來。


    今天的酒既沒有‘雲中君’也沒有‘雲崖’或者‘春山’,而是一種叫做“霾”的酒。


    看起來很是渾濁,色澤怪異,就像一杯綠色的液體裏,傾灑了一些塵灰一樣。


    陳溪午有些好奇地研究著這杯酒。


    陸三良卻是在那裏自顧自的說了起來。


    “其實我一直不明白南川街區的這個酒吧為什麽要叫做日落之城。”


    陳溪午看向了在那裏躺著抽煙的陸三良。


    “太陽東升西落。處在東海的清沅,怎麽也應該是日出之城。難道是因為在城西.....”


    陸三良本來是在開著玩笑,隻是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挑了挑眉,坐了起來,俯身向前,拿起了自己的那杯酒,一口飲盡。


    陳溪午皺眉看著有些古怪的陸三良。


    “你怎麽了?”


    陸三良沒有回答,隻是舉起了自己的手,義體機械臂的森冷光澤顯露了出來。


    不過並不是解鎖了什麽製式武器,隻是喚醒了一道光幕。


    “查詢南川街區酒吧日落之城的注冊時間。”


    陸三良神色凝重地說著這些東西。


    陳溪午有些不明不白,隻是靠窗的光幕突然熄滅,城市的夜色瞬間傾倒下來,落在了二人的酒杯裏。


    轉過頭去,隻見一個背著森冷匣子的人正撐著那柄黑傘,在不遠處的街頭走著,似乎便是向著這裏而來。


    冷氣組織星火司的周星海。


    陳溪午沉默了少許,看向了對麵的陸三良。


    後者不知道得到了什麽信息,已經向後靠著柔軟的沙發仰坐著,看起來整個人都陷了進去一樣。


    手裏點著一支煙,眯起了眼睛,歪頭看著窗外。


    “與我無關。”


    陸三良平靜的說道。


    “而且......”


    這個男人驟然從沙發上彈了起來,一聲很是劇烈的聲響在酒吧裏響起。


    是槍械的聲音。


    被子彈擊中的沙發瞬間破碎,白色的填充物與彈簧一柄疾射了出來,在搖曳的燈光下晃蕩著。


    而下一刻,靠窗的玻璃瞬間遍布裂紋,隔絕了窗外的夜色,酒吧裏的一切光芒,在那一瞬間暗淡了下來。


    “我要倒大黴了。”


    昏暗光線裏,踩在桌上的陸三良重新點了一支煙,火光裏的眸光倒是異常清亮,隻是麵容有些愁苦,看向陳溪午,倒也是有些歉意。


    “抱歉,你大概也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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