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上假裝的什麽情緒都沒有,眼神裏卻藏不住心思,林玉芳抿嘴笑,“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不是買了供銷社旁邊的地嘛,趁學校放假,農閑村裏有勞動力,準備蓋房子了。” “哦。”鍾意秋鬆了一口氣,繼續說:“但是現在後山在建寺廟,周圍村的閑勞力都在山上幹活,你現在蓋房子不好請人吧?” “沒關係,人已經請好了,高小包在附近其他村幫我聯係到的。”林玉芳答道。 鍾意秋吃驚道,“高小包?你們什麽時候這麽……好了,他幫你聯係的人?” 林玉芳穿了件白短袖和藍色牛仔褲,時尚又俏麗,她比鍾意秋大一歲,但是看著他總覺得像是自己弟弟,大膽的在他肩膀邊杵了一下,說:“你腦袋裏想啥呢?我倆都住在鎮上,鎮上就這麽大,以前見到了也不知道誰是誰,自從上次在你們那裏認識他了,天天在鎮上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慢慢就熟悉了。” 她的動作和嬌俏的語氣,引得旁邊幾個女孩子都笑起來,鍾意秋漲紅了臉,點點頭打了聲招呼就走了。 餘博山來的第二天就搬山上了,住了幾天和大家熟悉了,鍾意秋才買了菜和幾箱啤酒過去,為他接風順便請大家吃飯。 村裏的工人晚上都回家住,山上就隻剩外地建築隊工人和高小包帶來的人,還有陸家班的木工師傅們。 寺廟山門的位置是陸家班主第一次上山就定好的,後來袁老虎建房子也是在山門外,先建了兩棟二層小樓,周律書的意思是以後寺廟雖然作為旅遊景點,肯定是要有工作人員,但俗家人隻能住廟外,出家人才能住廟裏。 小樓還是毛坯房,沒有任何裝修,裏外的磚牆都還裸露著,現在陸家班住著一棟,肖鳴夜住著一棟,其他人方便幹活也為了晚上守著工地的材料和工具,住在工地的簡易工棚裏,不過現在是盛夏,天氣太熱,工人們都是直接睡外麵更涼快。 餘博山和肖鳴夜住一起,一個樓上一個樓下,肖鳴夜平時沉默寡言,到現在倆人私下也沒說過幾句話。 他偷偷跟鍾意秋告狀,“我懷疑你這哥們兒其實是個啞巴,他偶爾說一兩句話隻是為了偽裝。” 鍾意秋立馬不願意了,“才不是!他就是話少,你要主動說話他才會答應!” “我閑的!”餘博山揉他腦袋。 餘博山原本是個非常愛說話又幽默的人,他性格和六子有些像,隻是因為遭受的經曆,性格變化很大,平時不愛說也不愛笑了,難得又看到他以前的歡樂樣子,鍾意秋心裏開懷了許多。 幫廚的兩個婦女回去了,肖鳴夜在幫廚師做飯,六姑娘坐在一個小馬紮上看圖,六子殷勤的在一旁蹲著打手電筒,擦汗的功夫抬眼看見餘博山的動作,扯著嗓子叫喚,“你咋能摸我們秋兒的頭!” 餘博山對他有一種說不出的親近和親熱,或許是在他身上能看見曾經單純快樂的自己,他抽了口煙,一手勾著鍾意秋脖子,故意挑釁道:“我不僅摸你們秋兒的頭,還抱你們秋兒的脖子。” “二哥!你快來!秋兒要被人搶走了!”六子是個人來瘋,餘博山跟他鬧,他就鬧的更厲害,大聲朝著肖鳴夜叫。 周圍坐著休息的工人都哄笑起來,鍾意秋害羞的抬不起頭。 肖鳴夜先端了一大盆青椒小炒肉出來,看了鍾意秋一眼,說:“吃飯。” 工人幹活累,都喜歡吃重口下飯下酒的菜,但鍾意秋不愛吃青椒,肖鳴夜把肉分成兩份,單獨做了個酸蘿卜炒肉,酸蘿卜是六子媽醃的,用來炒肉是他的最愛。 一群大老爺們就六姑娘一個女人,但是誰也不敢輕視她,這些天她的能力大家都有目共睹,寺廟還沒建好沒見識到她彩繪的手藝,但是她把陸家班所有人的吃穿住用都管的井井有條,建築圖紙也都是她在檢查審核,師傅們隻管專心研究手藝活,著實讓人佩服。 而且她酒量還非常好,經常一個人也能自斟自飲,豪爽大氣的不像個女孩子。 六子每次見六姑娘自己喝酒就蠢蠢欲動,想過去陪她順便套近乎,可惜他是個一杯倒的量,第一次狗膽包天的去跟人家喝,結果就是,六姑娘把他背到了肖鳴夜屋了。 第二天肖鳴夜告訴他,六子想死的心都有了。 鍾意秋晚上沒回去,他喝的有點多,趟在肖鳴夜懷裏感覺像是在河裏漂流,胃裏翻騰的他直想吐。 “喝點水。”肖鳴夜端過杯子喂他。 喝了幾口把反胃的感覺壓下去,鍾意秋躺下小聲說:“我過幾天回家一趟,一個星期就回來。” “你爸會不會再打你了?”肖鳴夜皺眉。 “應該不會了吧……”鍾意舒服的歎了口氣,“我爸一輩子愛麵子,最喜歡跟別人顯擺兒女有多爭氣,最受不了別人對他指指點點,他就是覺得我給他丟人了,但這麽長時間了,他也就習慣了,慢慢就不在乎了。” 聽他這麽說肖鳴夜憂心忡忡,這樣的性格萬一以後知道他和鍾意秋的關係,指不定幹出什麽極端的事情。 鍾意秋平時楞,但是認真起來還是很貼心的,看著肖鳴夜眼神裏的擔憂,他側身抱住他安慰道:“你放心,我爸不會知道的,哪怕真的有一天必須和他坦白,我也有辦法應對,總之絕對不會拋棄你的,你就放心吧,媳婦兒。” 肖鳴夜笑了,“叫誰呢?” “還能叫誰,難道我還有別的媳婦兒?”鍾意秋咧嘴傻笑。 肖鳴夜捏住兩側臉龐,把嘴巴擠的像是盛開的花朵,能看見裏麵殷紅的舌尖,他低頭深深的吻住。 房間裏沒有床,用磚頭磊了個平台,鋪上草墊和鋪蓋,再鋪一層涼席,還挺挺舒服,前幾天兩人在這裏胡鬧了一晚,但現在餘博山住在樓下,房子又不隔音,兩人隻是靜靜的親吻,不敢發出別的聲音。 鍾意秋回家的前一天,李宏飛來約他去鄭麗麗的墳上看看,她離開已經一個月了,卻化成了鍾意秋心裏的一根深刺,任何一點念想都讓他疼痛難忍,他隻要一想到就馬上下意識的躲避。 李宏飛提了一遝黃紙錢,鍾意秋拿了幾本新的作業本,朝鄭家莊後麵的矮坡上走去。 鍾意秋第一次去,腳下像是有千斤重,每一步都異常艱難,兩人一路低著頭誰也沒說話。 不滿12歲的小孩不裝棺不進祖墳,鄭麗麗埋在一個山坡上,連墳頭沒有,要不是當時在旁邊栽了棵小楊樹,李宏飛都找不到在哪兒了。 山坡的位置是周圍最高的地勢,李宏飛說是因為當時千婆子說的,鄭麗麗是水裏淹死的,不能埋在低矮的地方,容易存水,要往高的地方去。 燒了紙錢和作業本,兩人一時都有些手足無措,相視苦笑,鍾意秋抓了一把黃土捏在手裏,回去撒在院子裏的銀杏樹下。 第二天一大早,肖鳴夜騎摩托車把他和林玉芳一起送到鎮上坐班車,三個人一輛車怎麽坐都不合適,按說林玉芳坐中間最安全,但是她一個沒結婚沒對象的女孩子,坐兩個男人中間有些尷尬,讓她坐後麵又不太放心。 林玉芳抬腿大方的騎在肖鳴夜身後,嗔道,“別愣著了,我坐中間,我都不怕人家說,你倆大男人咋這麽矯情!” 鍾意秋坐在後麵,三個人有點擠,林玉芳幾乎要貼在肖鳴夜背上,這下他心裏又不願意了。 林玉芳在,他倆也不能說親熱的話,到鎮上送他倆坐上車後,肖鳴夜啥也沒說,深深的望他一眼就騎車走了。 鍾意秋透過車窗看他的背影漸漸消失,直到再也看不見,心裏萬分不舍。 作者有話要說: 二哥:隻怪我偽裝的太好,暴露了啞巴的身份!感謝在2020-08-19 00:07:20 ̄2020-08-20 00:53:0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十音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恐此非爾所歡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朱一龍老婆 10瓶;龍舟 3瓶;嘿嘿嘿 2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第168章 爸爸 到了市裏, 鍾意秋先帶林玉芳去批發市場,陪著她挑挑選選批了兩大包的女人飾品,兩人中午就在附近吃了飯, 下午又把她送上回家的班車,鍾意秋才坐公交車回家。 爸媽還沒下班, 他翻出家裏鑰匙,一路上街坊鄰居見了他都熱情的問候, 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秋兒放暑假了——” 放暑假這個活動太有偽裝性了, 學生要放老師也要放,不管大家知不知道他已經退學去做了老師,反正這個招呼都沒錯。 家裏門開著,鍾白露站在門口叉腰迎接他, 嘴裏責怪道:“你還知道回來?” 她和鍾意秋長的挺像, 唯獨眼睛完全不一樣,她隨媽媽長了一雙圓圓的大眼睛,鍾意秋像爸, 都是對標準的丹鳳眼。 “我不是怕回來挨打嘛!”一年多沒見到姐姐, 鍾意秋很開心, 親熱的開玩笑。 鍾白露接過他背上的背包,笑著說:“你放心,肯定不會挨打了, 爸天天在家裏想你又不好意思說, 旁敲刺激的套我話。” “真的嗎?”鍾意秋不敢相信卻又很心酸。 晚上媽媽做好了一大桌子菜他爸才慢騰騰的回來, 冷著一張臉也不和兒子說話,放下東西就一頭紮進廚房不出來。 鍾意秋不用看就知道他爸帶回來的是什麽東西,香味飄的滿屋子都是, 是他高中附近的一家烤鴨,上學時辛苦,每個月最高興的事情,就是月考成績好的話,爸爸會專門給錢讓他去買烤鴨吃。 他上高中時努力刻苦學習,有一半的原因都是為了烤鴨。 爸爸的單位和他的高中在兩個區,騎自行車要四十多分鍾,他是下了班專門去買的。 鍾意秋覺得烤鴨的味道香的過分,嗆的他鼻子都酸脹了。 回家三天他爸沒跟他說一句話,鍾意秋主動說話他也隻是點頭搖頭或者“嗯”“啊”的答應。 每天晚上關了燈,都能聽見隔壁房間他媽在數落他爸,罵他死要麵子活受罪,兒子好不容易回來了還板著個死臉,過幾天走了你又要唉聲歎氣的想。 鍾意秋特別能理解他爸,他被大學開除回到家,即便是被打到骨折他也一點都不怪他爸,從小到大辛苦培養的兒子,一直以來的驕傲,千辛萬苦十幾年寒窗苦讀才上了理想的大學,結果竟然被開除了,不管為了什麽合情合理的原因,如果換做是他,也會被氣到吐血。 姐姐假期短,住了幾天就要回去了,她走的前一晚故意說帶老媽出去吃大餐,留著父子倆在家裏。 他爸關在房間不知道在幹什麽,鍾意秋在客廳琢磨了半個小時也不知道該怎麽打破僵局,電視裏開始播新聞,他隻好先去做飯。 中午剩了米飯,他先倒了醬油在米飯裏拌了,又打雞蛋切蔥,先炒個蛋炒飯。邊炒飯邊撕了蘑菇,準備再煮個菌菇湯,這兩樣都是跟肖鳴夜學的,簡單又快,技術差也能做的味道差不離。 想到肖鳴夜他滿心都是暖的,又想起他騎著摩托車消失在視線裏的背影,隻是短暫的分別就如此不舍難熬,如果兩人真的分開,他覺得自己可能會活活疼死。 “你會做飯?” 鍾意秋正想的出神,被他爸突然想起的聲音嚇了一跳,忙回頭答道:“就會簡單的,才學會。” 鍾國鬱神情有些複雜,他下班和同事喝了酒,頭有點暈回來就睡覺的,但是鍾意秋小時候多病,養的比女兒都嬌貴,到上大學了還連碗麵條都不會煮,想到兒子沒飯吃他才起來的,卻不曾想,短短的一年多時間,兒子竟然可以有模有樣的做飯了。 “爸,你去看電視吧,我炒了飯,再煮個湯就可以吃飯了。”鍾意秋小心的說。 鍾國鬱一點也不餓,但是兒子第一次做飯,拒絕的話他怎麽也說不出口,轉身出去在沙發上坐下了。 鍾意秋盛了兩大碗炒飯出來,又裝了一盆菌菇湯,殷勤的遞過勺子,說道:“爸你嚐嚐,這是我做的最好的兩樣了。” 鍾國鬱先喝了幾勺湯,不鹹不淡的說了一句,“還行。” 鍾意秋像是得到了什麽了不得的誇獎,笑的合不攏嘴,吃飯的間隙悄悄看他爸的臉色。 父子倆都不說話,沉默的吃完飯,鍾意秋收拾了碗勺準備去洗,他爸卻忽然說:“老師當的怎麽樣?” 難得給了個好臉色,鍾意秋忙答道:“挺好,才去時不懂,迷茫了很長一段時間,現在想好好做個老師。” 鍾國鬱也不看他,低頭盯著茶幾上花紋,輕輕點了下頭。 鍾意秋猶豫了很久,嘴巴反複開合了幾次,緊緊攥住兩把勺子,硌的他手心生疼,終於說出口,“爸,對不起。” 鍾國鬱靠在沙發靠背上,長歎了一口氣,說道:“你不用對不起我,我把你養大,培養你上了大學,就算是完成我的責任了,你隻要覺得對得起自己就行。” 鍾意秋撇撇嘴想哭,抬起手背抹了一下眼睛。 “憋回去,多大了還跟小孩一樣!”回來這麽多天,鍾國鬱第一次正眼看向兒子,嫌他沒出息的罵道。 父母無論披著多麽強硬的盔甲,孩子永遠都是裏麵的心頭肉。 娘倆回來時爺倆一個在看電視一個已經睡了,姐姐看到鍾意秋眉飛色舞的表情就知道有好消息,對他豎了個大拇指。 他幫著姐姐收拾東西,更多是想打聽義叔的事情,問道:“有沒有辦法確定那個女孩就是義叔的女兒?” “最好的辦法當然就是做親子鑒定。”鍾白露答道。 鍾意秋明白現在肯定不合適,他連告訴義叔的勇氣都沒有,想了想他又問,“你見過她嗎?” “誰?”鍾白露一時沒反應過來。 “那個女孩子。” “見過。”她疊了衣服放進行李箱裏,繼續說道:“霍景明帶我遠遠的看過一眼。” “霍景明是誰?”鍾意秋疑惑。 “李雲夢表哥的兒子,我就是找到他才打聽到這些事情。”鍾白露有些不自在的說。 鍾意秋現在好歹也是談了戀愛的“過來人”,試探的問,“你和他很熟了嗎?” 鍾白露白了他一眼,“還行,你以後調查事情那麽簡單啊,老一輩的事情他也不是很清楚,他們兩家走的不算近,這些情況是問了很多親戚才打聽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