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倆一起洗?”提問的語氣裏更多的卻是質疑。 鍾意秋莫名的有點心虛,垂著手像做壞事被當場抓了現行的小孩,遲疑著該怎麽回答。 “是啊,一起洗暖和。”六子理所當然的回答。 肖鳴夜不理他,眼睛盯著鍾意秋,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六子催促到,“秋兒,快脫,水已經熱了。” 鍾意秋:“要不……你先洗吧……” “說啥呢!這麽多水,一個人咋能用完,快點!”六子脫的差不多了,一頭鑽進白茫茫的水霧裏。 鍾意秋聳聳肩,他不懂自己在別扭個啥,一起洗澡也沒什麽,肖鳴夜怎麽還有點不願意呢?又不是讓他和六子一起洗。 他也不管了,轉過身朝裏邊走,三四步的距離,眼看就要到門口了,手腕一下子被緊緊的抓住,肖鳴夜像是獨自思考了很久終於下了決心似的,壓低了聲音說:“別去。” 鍾意秋回頭看他,那種若有似無的害怕又出現了,為什麽會怕?為什麽隻有對肖鳴夜會這樣?平時也不怕他呀,為什麽他眼底帶著破釜沉舟的意味時自己會這樣膽怯? 鍾意秋右眼皮不控製的跳起來,他抬起空著的手揉了揉才微微顫抖的問:“為什麽?” 肖鳴夜又不說話了,他平時話不多,但是鍾意秋覺得他和自己在一起時並不是別人認為的那樣,他其實很幽默,說話簡短直接有趣,不理他的時候他也會像個話嘮一樣逗人。但最近很多次都像現在這樣,他又變成了不愛說話的人,他像是陷入了深思,在鍾意秋看不透的思緒裏糾纏、掙紮、無所適從。 “你……” “你……”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說不下去,突然鍾意秋上前一步靠緊肖鳴夜,剛好一錯身他另一隻手抓住了肖鳴夜的肩膀,頭貼在他耳朵處。 肖鳴夜全身僵硬,呼吸急促起來,除了上下抖動的喉結別的地方一動不敢動,耳邊傳來鍾意秋柔軟的氣音,“你聽……外麵是什麽聲音。” 肖鳴夜:“……” 外麵鬼哭狼嚎的聲音由遠及近,幾乎都要到菜園後門的樣子,要是以前肖鳴夜肯定早該警覺,但是他剛才六神無主,周圍的什麽動靜都被屏蔽在外。 “外麵咋了?”一個光溜溜的身影披著棉襖,圍著個毛巾竄出白霧到了門口。 .…. “你倆抱一起幹啥!外麵到底咋了,我咋聽有人哭呢?”六子急吼吼的嚷到。 鍾意秋都顧不得鬆開肖鳴夜,一臉慘不忍睹的看向六子,“你趕緊進去穿衣服!” 這會兒王文俊也聽見了動靜跑過來,“咋了?咋了!你……” 肖鳴夜往後麵走過去,抬手指著六子,“你去穿衣服,”又對鍾意秋點點頭,“你先站著兒別出去。” 鍾意秋看他一個人過去不放心,緊跟在他後麵,被他這麽一說隻能先停住了腳步。 至少有十幾個人,有男友有女,尤其有個尖利的女人聲音扯著長調嚎哭著,亂糟糟的聲音裏也聽不清她在哭些什麽。 肖鳴夜過去沒先開門貼在門口聽,聲音越來越近到了門口,有人在喊有人在罵有人在指揮,像是抬著什麽東西。 “我好像聽出來了,她哭的是磊娃兒……”王文俊站在鍾意秋身邊和他說。 六子胡亂套好了衣服出來,邊往門口跑邊招呼他倆,“我們村的趙紅花,哭他兒子袁磊!” 王文俊驚愕,“袁磊是我們班的……” 一群人跑的很快,他們打開門見到幾個男人用木板抬著個孩子正走到院牆拐彎兒處,後麵橫七豎八的幾個手電筒照著,幾束白光劃過孩子的臉,一片烏青死寂,他媽隻套了件外套,光著腿和腳不顧一切的往木板上撲,被後麵的兩個人架住不讓上前。 “狗海,咋了這是?”六子邊喊前麵的人邊跑過去,王文俊跟在他後麵。 肖鳴夜攔住鍾意秋,雙手放在他肩膀上,低頭說:“去醫務室了,你先回去和義叔說。” 鍾意秋心裏冰涼,他盯緊肖鳴夜的眼睛像是裏麵有他最後的力量,“他是不是……我看見他臉了……已經青了……” 肖鳴夜的手從肩膀滑到他後背,輕輕把他顫抖的身體攬到自己懷裏,“沒事兒,你先回去看著義叔,我馬上就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把前麵的重新看了一遍,好像有些拖遝,寫了太多日常,後麵爭取讓劇情更緊湊。 感謝大家的支持!感謝在2020-02-14 21:04:00 ̄2020-02-15 23:47:4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世間再無喬鬆月 10瓶;寵墨、南有嘉魚 5瓶;吉光片羽 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第45章 憤怒 鍾意秋關了後門, 一個人穿過菜園往回走,夏天爬滿院牆的蔥蔥藤蔓早已幹枯頹敗, 一陣陰冷的風刮過, 枯落的樹木和蔓條發出粗糲的沙沙聲, 像是冬夜裏的聲聲歎息。 走到門口,義叔問他後麵咋回事時,他才反應過來,袁磊這個名字一直感覺有點熟悉是因為他在明天參加運動會的名單裏,好像是四年級的800米長跑項目。鍾意秋隻負責廣播體操的比賽,其他的學生接觸不多,對他印象深是因為袁磊在人群中比較顯眼,他個子很高, 才9歲就和王文俊差不多了, 臉上長滿了斑點, 像密密麻麻的芝麻,性格又很活潑開朗愛說話。 義叔見他神情愣怔, 問話也不答,又提高聲音, “咋了?外麵啥事?” 鍾意秋才清醒過來和他說了剛才的事兒, 義叔聽完沒吭聲,沉默了好一會遲疑著跟他確認,“你剛才說他媽被人架著連衣服都沒穿好,她穿的啥?秋衣秋褲穿了沒?” 不明白這個緊要關頭義叔怎麽還關心人家穿沒穿秋衣秋褲,但是他表情凝重像是在等一個很重要的線索, 鍾意秋認真回憶了一下,天黑本來就看不清,還那麽多人拉拉扯扯的他幾乎沒關注到,不太確定的說:“記不太清了……但是秋褲肯定沒穿,我看她光著腿光著腳,這麽冷的天太奇特了所以一下子就記住了。” 義叔聽完眼睛閉著神情嚴肅,鍾意秋不知道他到底是在緊張什麽,小心的問:“怎麽了?” 義叔長歎一聲,直起靠在床頭的上半身催促他,“怕是要出事,你趕緊去看看,有什麽不對勁兒的拉他們回來,別跟著摻和!” “什麽事?肖鳴夜讓我在家照顧你……”鍾意秋猶豫不決。 “別管這些了!趕緊去,趕緊!”義叔急著推他。 鍾意秋不敢耽擱,從大院的前門出去向醫務室跑去。 他回來到現在也快有十幾分鍾的時間了,還以為他們早已進了醫務室在看病了,結果剛出了大門就看見一群人還在醫務室門口圍著,門板放在地上,趙紅花撲倒在旁邊嚎哭。 他過去一眼就找見了人群外站著的肖鳴夜,還沒開口喊他,肖鳴夜像是感應到了似的回頭。 他眼神凶冷,鍾意秋一看就知道他要訓自己,趕緊搶在前麵說:“義叔讓我來的,怎麽還在這裏?” “張醫生不在,去家裏叫去了。”肖鳴夜向他身邊靠過去低聲回答。 鍾意秋眼睛轉了一圈沒見到六子和王文俊,不敢相信的問:“不會是他倆去叫的吧?” 周圍亂糟糟的一片,每個人都在說話卻又聽不清誰說了什麽,肖鳴夜沒回他,悄悄把他向前傾出的身體拉到自己身邊。 鍾意秋心急如焚,地上躺著的孩子一動不動,圍了一大圈人竟然沒一個上前想辦法搶救,趙紅花頭發披散,嘴裏發出絕望恐怖的呼喊,一直重複的叫著“磊娃子——”,原本鬆鬆套在她身上的衣服已經在拉扯時散開,鍾意秋借著手電筒的光撇了一眼,發現鬆開的胸口竟是白花花的一片。 他心理疑惑,腦子轉了半圈想起剛才義叔問的話,下意識的又去看她的下身,兩條腿光著跪在地上,像是穿著內褲又像是沒穿。鍾意秋眼前像是一道閃電劈開了混沌的黑夜,他隱約知道剛才義叔為什麽那麽問了,也大概猜到這群人為什麽雖然心急卻都不上前。 遠處兩道人影飛奔著跑過來,六子拉著張醫生的胳膊恨不得給他背上跑,後麵跟著氣喘籲籲邊跑邊捂著肚子的王文俊。 張醫生還差兩三步遠時被六子用力一甩,甩趴到木板前,他胡亂搶過一個人手裏的手電筒照著地上躺著的孩子,趙紅花嗷——的一嗓子抓住他的胳膊,跪在他身邊砰砰的磕頭,嘴裏喊著“求求你,救救他啊——” 張醫生被他推的身體穩不住,大聲的喊身邊的人,“你們把她拉開,快快!”原本一直拉她的是兩個女人,一路上到這兒已經累的不行,兩個人架著她也拉不起來,卻沒有一個男人上前幫忙。 鍾意秋心裏不忍,大家忌諱什麽他清楚,趙紅花沒穿衣服,白花花的身體在黑夜裏尤其紮眼,或許還有更多不能言說的原因,沒哪個男人願意趟這個渾水。他撥開前麵兩個人中間的縫隙,走過去拉住趙紅花的一隻胳膊,旁邊一直在動搖的六子見他過去,也不再考慮那麽多了,上去幫他。 他倆把趙紅花拖開,張醫生簡單檢查了一下急吼到:“這不行!老鼠藥我咋能治!趕緊送醫院!” 有個年齡稍大的人問:“他這……還行不?” 鍾意秋抬眼不敢相信的的盯著說話的人,接著其餘的人也開始七嘴八舌的說起來。 “行不行的,醫院都要去……” “找車啊!趕緊去找二黑子開車!” “哎!到這兒都差不多快兩個小時了……” 諸多說法,卻沒有一個人動,鍾意秋知道他們的意思,袁磊這個樣子估計是不行了,大黑天的去趟鎮上醫院…… 他氣血上湧,燙人的憤怒燒灼著他的眼睛,他想大聲的叫,大聲的罵人,還沒張口,肖鳴夜穿過人群,快速的像鄭家莊跑去。 等肖鳴夜開著二黑子的拖拉機過來,幾個男人把木板抬上去,又呼呼啦啦的上去了至少七八個人。隔著烏糟糟的人影,鍾意秋對上肖鳴夜的眼神,他像一個永遠不會慌亂的依靠,讓自己懸到了嗓子眼的心慢慢回落。肖鳴夜嘴唇微微開合,大呼小叫的叫嚷和趙紅花不似人類的嚎啕生中,鍾意秋聽不見他的聲音卻讀懂了他是不讓自己去。 人爭先恐後的往車上跳,王文俊身材瘦小,本來拖拉機車廂就高,這會就更不上不去了,六子在上麵拉著他的胳膊,他整個人像是吊在半空中,腳找不著使力的地方,鍾意秋抱住他的腿把他推了上去。 趙紅花跪在車廂緊緊的把袁磊的頭抱在懷裏,旁邊的人都盡量離她遠遠的,不讓身體和眼神碰到她裸露又羞恥的身體,她似乎完全感受不到別人異樣的目光,隻眼裏看得見懷裏一動不動的孩子。 鍾意秋於心不忍,脫了身上的棉襖遞給王文俊,讓他給趙紅花蓋上。 拖拉機突突突——的衝進未知的黑夜。 剩下五六個人,一個幹瘦的老頭蹲在地上大聲的痛哭,鍾意秋跟著悲切,蹲在他身邊輕輕拍著他的肩背,猜他應該是孩子的親人。 剛才架著趙紅花的一個身材高大的女人說:“磊娃子他爺,別哭了,去醫院就沒事兒。” 旁邊的人也跟著勸,“是啊,別亂想,孩子肯定沒事兒!你這麽大歲數了先回去。” 說著兩個人去拉他,鍾意秋讓開了位置,這幾個人他不認識,沒敢隨便打招呼。 後麵一個四五十歲的男人過來和鍾意秋說:“鍾老師,咋還把你驚動了,沒啥事,你回去休息,我們給他帶回去。” 他臉型窄長,尤其下巴微微有些外凸,看起來不是很舒服,但是從說話做派上看和普通的村民不同,鍾意秋沒見過他,感覺應該是村裏的幹部,客氣疏離的回答,“沒關係。” 幾個人拉一個老漢竟然沒拉住,被他掙的翻了個跟頭倒在地上,老頭呼天搶地的發瘋一般,本來和鍾意說說話的男人嘴裏怒罵幾聲走過去,“你還在這兒鬧啥!趕緊回去看看吧!家裏還有個大冤孽!我跟你說袁榮開,磊娃子還是小事,你兒子才是大事!他要是真殺人了,管他是老子還是兒子,都要賠命!” 說著幾個人像拖死狗一樣把老頭弄走了。 鍾意秋在旁邊聽的心驚膽戰,殺人!賠命!還是老頭的兒子,那小孩是老漢的孫子吧?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穿過月亮門進了後院鍾意秋就開始膽怯心虛,義叔明明是讓他去阻止肖鳴夜他們別跟著摻和的,結果自己不僅沒阻止還帶頭摻和。 他躡手躡腳的在趴在窗邊往裏看,心裏祈盼著義叔要是睡著就好了,半分鍾不到就聽見裏麵義叔無奈的聲音,“進來吧……” 他縮著脖子進去,低頭站在床邊,義叔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他說話,指指凳子讓他坐下,“到底咋回事?” 今晚,鍾意秋像是經曆了一場險象環生的惡夢,他心裏又擔心肖鳴夜,大黑天的,到鎮上還都是坑坑窪窪的泥土路,他一個人開車,沒有穿棉襖,自己應該跟去的…… “說話啊!想啥呢?”義叔急的不行,大聲催他。 鍾意秋醒了神兒,仔細的向義叔複述了剛才的事兒,他不認識這些人,也不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但是義叔一聽就明白了,他怕嚇著鍾意秋,沉默了好一會兒放鬆了情緒才狀若平靜的說:“你去把後院的犁耙搬過來堵在小門兒,再拿兩把鐵鍁和菜刀過來,晚上在我這屋裏睡。” 鍾意秋心狂跳起來,義叔說的冷靜但是從話裏的意思他聽出來了危險,隻是不明白到底是為什麽?跟我們有什麽關係? 他站著不動,彎下腰把不知道什麽時候掉下來的衣服給義叔蓋好,才舒展了僵硬的臉輕聲問,“為啥啊?” 義叔歎了口氣,知道不和他說清楚他肯定要繼續問,想了想簡單的回答他,“剛才和你說話的是我們村的村長袁榮工,趙紅花這個女的不正經,和村裏好幾個男的不清不楚的,她男人袁寶河是個慫貨,好吃懶做脾氣還大,今晚肯定是逮著她和別的男人了,聽你剛才說的話,孩子的事估計跟他也有關係,他今晚肯定要跑,跑路要帶錢,你說他去哪兒弄錢?” 鍾意秋:“……” 每一個字他都能聽懂,但是連在一起他一點也理解不了這個如此魔幻的故事。 “趕緊去!家裏就我一個癱子,你一個外地人,防備點好!”義叔吼他。 作者有話要說: 真的,每天看留言都超級感動! 你們都太可愛了!感謝在2020-02-15 23:47:44 ̄2020-02-16 21:30:4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旺仔牛奶 8瓶;世間再無喬鬆月 5瓶;666 3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