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鳴夜抿嘴笑了,“包這麽難看還有臉說!” 晚上隻煮了一半,肖鳴夜確實愛吃餃子,他本來飯量就大,晚上也能吃一大湯碗的麵條,吃餃子能吃兩碗。 鍾意秋暗戳戳的觀察,王文俊也挺愛吃,但是蓮藕肉餡兒的剩的不多,他琢磨的怎麽把剩下的收起來,明天趁王文俊不在再煮給肖鳴夜。 剛吃完正收拾碗,聽見院子裏有個女人的聲音喊義叔。 義叔把客人讓進來,給鍾意秋介紹說是大隊的婦女主任楊瑞群,鍾意秋笑著問好,又給她泡了杯茶。 楊瑞群三十多歲,個子不高,留著利落新潮的短發,穿了件黑西服外套,看起來很是幹練。 說起話來也是幹脆清亮,“這是新來的鍾老師?長的真好啊!” 鍾意秋像是被大人談論的小孩子,鎮定又保持微信的任人評價。 她接著又問了許多生活上的問題,住的習慣嗎?吃的習慣嗎?想家嗎?學生聽話嗎? .…. 鍾意秋不帶腦子似的乖乖回答。 “肖鳴夜呢?”楊瑞群轉了一圈,終於問到正題。 “洗碗呢,找他有事?”義叔問。 她咯咯咯的笑起來,“當然有事兒,好事!” “啥事?”剛好肖鳴夜走進來。 確實是好事,婦女主任是來給肖鳴夜說媒的! 竟然還是郎才女貌一見鍾情的戲碼,簡單說來就是肖鳴夜前幾天去鎮上商場買東西,旁邊櫃台的女售貨員一眼就看上他的,多方打聽知道他就是袁家莊的的肖二哥,姑娘又找親戚托親戚的,剛好有人認識這裏的婦女主任楊瑞群,托付了自己的一腔情義讓她帶來了。 屋裏的幾個人都傻眼了,這姑娘太大膽了,隻看了一眼就認定了,明目張膽的讓人來說,甚至也不考慮說不成怎麽辦? 鍾意秋有點佩服她,敢於摒棄世俗的看法和別人的指指點點,勇敢追求自己的愛情。 “是不是認錯人了?”肖鳴夜若無其事的問。 楊瑞群說:“不會錯,你前兩天是不是去鎮上商場了?買了一瓶麥乳精和罐頭?人家記得清清楚楚。” 鍾意秋:“……” “長得咋樣,漂亮嗎?”王文俊吃撐了,攤在義叔的老式圈椅上看好戲。 “那就不用說了,我這麽說吧——你之前找的那幾十個加一塊兒都沒她長得好!”楊瑞群對肖鳴夜說。 肖鳴夜:“……” 肖鳴夜就一句話,自己現在不想找媳婦,不想結婚,讓楊瑞群回絕了人家。 楊瑞群當然不幹,從這姑娘的長相,到工作,再到家裏的條件,一一列舉,最後的總結就是,人家能看上肖鳴夜,那是他祖墳上冒青煙了,他應該感動的倒地痛哭,緊緊抓住才對,怎麽還能往外推! 她本來就是做婦女工作的,講道理勸人那是拿手絕活,說起話來條理清晰,頭頭是道,分析的有理有據又極富引導力。 聽的鍾意秋都心動了,小聲的湊到耳邊給肖鳴夜建議,“要不先見見?” 肖鳴夜斜瞪了一眼,嚇的他趕緊住口了。 楊瑞群一口氣說到快十點,連口水都不用喝,說的鍾意秋都困了,肖鳴夜仍是沒鬆口,她沒辦法,隻能說自己先回去了,讓他再認真考慮一下。 肖鳴夜有沒有考慮不知道,鍾意秋接下來是忙的一點時間也沒有,完全忘記這回事了。 到了月底,鎮上的運動會馬上要開始了,各個年級要參加的項目和同學已經報定了,最後幾天就是每天加緊練習,校長開了綠燈,中午和放學前最後一節課都要集中訓練。 鍾意秋和鄭校長提了參賽學生運動服和運動鞋的事,是不是應該由學校出錢購買? 校長考慮了兩天才告訴他,給每人買一雙白網鞋,但是運動服就不用了,讓他們穿整齊幹淨點就行了。 收集了每個學生的尺碼,他約肖鳴夜一起去鎮裏商場買,結果第二天一早,六子騎著一輛自行車,又一手推著另一輛進院兒裏來接他,說二哥有事,吩咐他陪鍾意秋去。 鎮上就隻有一家商場,統共十幾個櫃台,衣服、鞋子、化妝品、生活用品都有,開在廣場的正對麵,是鎮上標誌性的建築。 進了商場,鍾意秋才轉過彎兒,肖鳴夜不來,不會是為了躲那個追求他的女孩吧? 太不爺們了! 雖然隻是一雙批發價才一塊多錢的白網鞋,仍然讓孩子們像是得到了寶貝一樣激動不已,拿到手也舍不得穿,怕操場上的灰把鞋子弄髒了。 鍾意秋讓他們都穿上試試,而且最近幾天訓練也要穿了磨合,不然到比賽的時候新鞋不合腳會影響成績。 袁兵參加了一年級男生的4x100接力賽和100米短跑,聽了鍾意秋說的話,旁邊的同學都蹲下換鞋子,隻有他站著不動。 鍾意秋從他背後繞過去,拍了拍他肩膀指著籃球架下沒人的地方。 “坐這裏換,”他以為袁兵是不想坐在地上的原因。 “不換,腳髒,回去洗了換,”這小子,自己腳髒還說的理所當然。 鍾意秋笑了笑,“不怕,比賽前還要再洗。” 袁兵正兒八經的考慮了一分多鍾,才蹲下開始脫鞋。 他說的沒錯,腳果然髒的不像樣子,陳年的泥垢像是一層厚厚的外殼一樣包在皮膚上,看不出原本的顏色,腳趾甲最少半年沒剪了,長的摳進肉了,指甲裏都是黑泥。 鍾意秋小聲說,“把指甲剪了,不然長到肉裏很疼。” “我爺看不見,剪子太大我剪不好,”袁兵有點羞怯,喃喃的說。 鍾意秋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或許是因為袁兵的身世太像肖鳴夜了,或許是他低著頭穿鞋時,那個小小的發旋,是那樣的可憐。 “放學去後院兒,我給你剪,”他聽見自己說。 穿好了鞋,讓他們先繞著操場跑一圈再訓練自己參加的項目,鍾意秋打算和肖鳴夜一人帶一隊,轉頭找他商量,卻找不到人了。 一個五年級的學生說,肖老師回學校了,因為六年級的學生今天沒有來訓練,他去找了。 鍾意秋沒多想,校長開會親自指示這周不管什麽事兒,都不要耽誤訓練,各個年級的班主任也都答應了一定會支持。 但是按照剛才那個學生說的時間,肖鳴夜應該去了有一會兒了,再想到六年級的班主任是袁榮舉,他心裏咚咚的跳起來。 安排了幾個體育委員先帶隊,他跳過操場,往校園跑去。 肖鳴夜不想打人,他已經很久沒打架了,別人隻要不惹他,他連話都不會想和他們說,更別說主動找事兒。 袁榮舉比他大十歲,小時候沒少帶人打他,即便是肖鳴夜長到沒人敢惹的時候,袁榮舉也沒服氣過,隻是學會了回避。 他不怕是因為他家是袁家莊的大戶,家裏堂兄弟加起來十四個,他是老十,義叔是老七,不是親兄弟,是同一個爺爺。 在農村,男丁興旺,兄弟多,是整個家族可以在當地橫行霸道的資本,雖然自己兄弟之間打架陰險起來可能比對外人都狠,但是麵對其他人的時候,會馬上放下恩怨一致對外。 從肖鳴夜當兵回來他就看不慣了,心裏憋了一股氣,明明是一個沒爹的野雜種,當了幾年兵竟然也人模狗樣受人尊重了,竟然還能安排到學校做老師。 袁家莊是姓袁的天下,他早就該滾蛋了! 袁榮舉今天本來不是故意針對肖鳴夜,就是因為心情不好,幾個學生瘋鬧打碎了教室的玻璃,他狗血淋頭的罵了他們一頓,結果越罵自己越生氣,剛好這時候幾個參加運動會的學生要出去訓練,被他看到,一腳給踹回去了,勒令誰也不能出去。 肖鳴夜闖進辦公室讓他放人,更像火上澆油一般,直接燒的他喚醒了心裏積壓的憤懣,破口大罵起來。 肖鳴夜冷冷地看他,眼神像是猛獸捕食前異常的安靜,因為潛伏了無限的危險,所以更加震懾人心。 袁榮舉手有點微微發抖,但是他不會相信自己怕肖鳴夜,他拎起旁邊的凳子朝肖鳴夜砸去,“狗雜種,你打老子試試!” 肖鳴夜盯著他的手,凳子的影子劈頭下來,他抬腳正想後退一步踢開。 砰——辦公室的門被撞開,是鍾意秋的聲音。 “閃開!” 鍾意秋撞向肖鳴夜想把他推開,但是卻把自己的後背暴露給了砸下來的凳子,肖鳴夜眼神暴厲,電光火石間緊緊抱起了鍾意秋,強力扭腰把兩人的身體斜摔出去。 接著彈起身,抬腳蹬向袁榮舉,把他一百五十多斤的身體踹飛出去。第28章 老師 鍾意秋隻覺得被肖鳴夜抱的太緊, 勒的腰疼,倒地時肖鳴夜眼疾手快的轉身讓自己身體朝地, 他摔在肖鳴夜身上, 沒受一點傷。 肖鳴夜動作太快, 等鍾意秋爬起來的時候,袁榮舉已經劈裏啪啦撞了一路的桌椅,撞在對麵的牆上,又滑倒在地。 旁邊幾個男老師上前扶他,剛抬起來咕咚又倒地了! 鍾意秋心裏擔心,怕肖鳴夜真把他打出了什麽事兒,就更說不清楚了。 但是顧不上那麽多了,剛才肖鳴夜倒地時咚的挺大一聲, 是身體硬摔在水泥地上的重擊, 鍾意秋趕緊上前拉著他看了一圈, 輕輕摸他後背,擔心的問, “有事沒?疼嗎?” 比起袁榮舉剛才的辱罵和攻擊,鍾意秋這幾句話給肖鳴夜心裏帶來更強烈的澎湃。 從他五歲時爺爺死了後, 這世界上就再也沒有人問過他疼嗎?有事嗎? 小時候是沒人管, 長大了是沒人覺得他會疼。 他不敢看鍾意秋的,怕藏不住自己眼睛裏的滾燙的浪潮,趁著辦公室裏一片混亂,他攬過鍾意秋的肩膀,緊緊的捏住他單薄突出的肩骨。 鄭校長正在上課, 聽到信兒趕回來時,他們已經把袁榮舉放在了凳子上,他低著頭不動,一幅很很嚴重很邪乎的樣子。 鄭校長喊:“趕緊去叫張醫生!” 其他人正亂著,鍾意秋本想自己去叫,肖鳴夜用力壓著他肩膀不讓動,臉上是小孩子才有的固執。 “我去吧,”門口的劉青紅走了出去。 張西明挎著藥箱小跑著過來,檢查後把鄭校長和他倆一起叫出去,簡單說了袁榮舉的情況。 沒什麽大事,但是到踢的是肚子,已經起了烏青,應該沒啥大事,疼肯定是要疼一段時間,再有就是摔倒時嗑到了桌子,背上和胳膊上有擦傷,用藥擦了就行。 張醫生說完走了,鄭校長心裏明白,袁榮舉這個情況,明顯是肖鳴夜留了力沒狠踢他,但是仍然氣急了,指著肖鳴夜的鼻子狂吼,“多大的人了還打架!還有沒有點老師的樣子!” 鍾意秋趕緊爭辯,“不怪他,是袁老師先動手的,其他老師可以作證!” “你也閉嘴吧!啥時候和他混一起了!”鄭校長轉頭又罵他。 鍾意秋義正言辭,“我沒有和他混,我代表的是正義……” 鄭校長恨不得堵住他的嘴,“你還有理了你!我不管你代表的啥!在學校打架就是不對!” 他因為太生氣了,說話著急,忘記了自己說話時必備的扶眼鏡動作,鼻梁上的眼鏡隨著臉上肌肉的動作,慢慢滑了下來,吧唧掉在地上! .…. 三個人都愣住了,想笑的不敢笑,想撿的沒麵子撿,而且正罵人呢! 再也沒有比這更難抉擇的局麵了。 最後還是鍾意秋打破了僵局,他彎腰撿了起眼鏡,吹了吹上麵的灰,打開眼鏡腿戴在鄭校長臉上,誠懇的說,“校長,剛才你說到在學校打架就是不對這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