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鳴夜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灰,“別瞎琢磨了,你還不如想想讓那點地怎麽多掙錢。  鍾意秋被他拍下來的塵土揚了一臉,也顧不上罵人,認真想想,“對啊,我要先學會用牛犁地!”  “二哥,你家有沒有牛,借我學學?”  “二哥?二哥!”  .….  中午放學,他從小門回去,走到雕像旁遇見李宏飛正和袁兵不知道說什麽。  看見他,李宏飛招手叫住了。  讓袁兵先走了,李宏飛臉上掛著心事,抿出倆酒窩,“袁豔已經三天沒來上學了,上周她家裏人還讓袁兵帶話幫忙請假,說是病了,這兩天假也不請了,我問袁兵他也不知道。”  鍾意秋記得袁豔,因為第一天李宏飛就專門給他交代了,袁豔和別的孩子情況不一樣,她智力不是很正常。  平時看起來還好,甚至比大部分小女孩都長的高挑漂亮,但是在說話和讀書上差別就明顯了。  二年級的孩子已經開始學乘法了,她卻隻會算10以內的加減法,兩位數的進位一直理解不了。  這種學習進度按說是不能升二年級的,但是她已經留過兩次級了,和她一般大的孩子都已經上四年級了。  今年她爹找了學校好幾次,隻能先給她升到二年級。  鍾意秋每天都抽時間專門給她講課,到現在仍然是一點用也沒有。  “要不要去她家裏看看?”鍾意秋也跟著擔心。  李宏飛有點猶豫。  “怎麽了?”鍾意秋問。  “我有點怕她媽,”李宏飛不好意思的說。  鍾意秋:“???”  李宏飛說,“去年一年級的班主任去她家裏家訪,讓她媽把頭都打破了!”說這些顯得自己膽子太小,他有點臉紅,“她媽比她嚴重,是個瘋子,不知道哪裏不對她就打人。”  鍾意秋第一次聽這些,問:“她爸呢?”  李宏飛回答,“她爹是正常的,因為家裏窮娶不上媳婦,打光棍到四十多歲,她媽那會瘋的更嚴重,不知道從哪兒跑來的,被她爹收留就一起過了。”  鍾意秋感覺像是聽故事一樣,他看李宏飛確實害怕,提議到,“要不我陪你去吧?”  李宏飛擺擺手,“算了,別把我們倆都堵那兒了!”  鍾意秋:“……我們倆男人還製不住一個瘋子!”  下午他上完前兩節課,第三節 是體育課,把學生交給肖鳴夜,他離開辦公室回去練廣播體操時,李宏飛還沒有回來。  鍾意秋腦子裏自動開始描繪他被一個女瘋子追趕暴打的樣子,跟著擔心起來。  肖鳴夜下課回來說帶他上山玩,他把自己的擔心說了,肖鳴夜心裏一點波動都沒有,他感覺自己已經習慣了鍾意秋的想象力,甚至還能從中幫他指正哪裏不嚴謹。  告訴他李宏飛回來了,並且完好無損,不等他說完想去看看,提著他胳膊直接就拉走了。第23章 愛情  袁家莊後麵是一片連綿的群山,這裏的山不算高,但是峰巒重重疊疊,洶湧起伏,遙遙迤邐,看不到盡頭。  中間一條河像是白練橫穿浮起,隔成前後兩個山群。  一眼看去,像是一幅壯美的油畫,滿山的樹木,紅黃橙綠,色彩斑斕,各式野花點綴其中,山間雲霧繚繞,狀若仙境。  他倆穿過靜謐的村莊和忙碌的農田,來到山腳下時太陽已掛在地平線了,鍾意秋後悔來的太晚,默默計劃要在周日花一整天的時間來玩兒。  但是也隻有在黃昏,溫暖的暮光裏才能見到如此勝景。  山腳下隔著遠處的農田是一片廢棄的房屋和說不上來的建築,肖鳴夜說這裏原來有個燒磚的窯廠,他小時候還在這裏幫人搬過磚,一天能掙兩毛錢。  後來有一年冬天,窯裏著火,燒到了後山,冬天的山上的全是幹燥的野草和木柴,一下子就蔓延起來。  燒死了好幾個人,縣裏的警察都來了,老板被抓起來,他家裏人又沒錢賠,窯廠也跟著關閉了。  “這叫什麽山?”鍾意秋為了跟上他的腳步,累的直喘氣。  “二仙山,因為前麵的山上有個廟,後麵的山上有個道觀,不過都荒廢了,”肖鳴夜轉身等著他。  “河呢?”  “沒有名字,人們就直接叫後山河,”肖鳴夜答。  順著上山的小路走了十幾分鍾,山上鬱鬱蔥蔥,腳下是厚厚的落葉,鍾意秋有點累,肖鳴夜掰了根粗壯的樹枝讓他拄著,自己又撿了幾塊石頭拿在手裏。  鍾意秋沒心思管他要幹什麽,山上的風景實在太美,落日餘暉,夕陽賞賜每一片樹葉金黃色的光輝,置身林間,像是到了他夢裏的世外桃源。  鍾意秋正陶醉呢,隻聽旁邊咚——的一聲,緊接著又是一聲尖利的動物叫聲。  他轉過身,看肖鳴夜從旁邊的樹叢中出來,手裏不知道提了個什麽,像是被擰了脖子一樣慘叫著。  “這是什麽?”鍾意秋好奇的問。  “野雞,”肖鳴夜遞到他眼前。  鍾意秋仔細看了看,和家養的雞長的挺像,隻是個頭小了點,但是羽毛更長更鮮豔,“你怎麽抓住的?”  肖鳴夜給了看了看另一隻手裏的石子。  毫無意外的,又得到了他驚奇崇拜的眼神。  肖鳴夜有時候也會困惑,自己是不是對鍾意秋的關注太多了,在村裏,他就隻和六子最好,可也隻是會幫他幹幹活,把他的事兒放在心上。  六子纏著他玩兒,在他耳邊嘰裏呱啦的時候,他就心煩,想揍他。  但是鍾意秋卻不一樣,他想帶他去到處看看,想耍他玩兒,能心平氣和的聽他說些廢話,也願意見到他對自己露出崇拜的表情。  他記得鍾意秋最開始見自己時是有點膽怯的,不知道啥時候開始竟然把他當成朋友了。  就因為對他說了幾句鼓勵的話?這麽容易信任別人,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  天漸漸黑了,下了山鍾意秋回頭看,陽光下絢麗多姿的山景又變成了濃霧迷漫裏隱隱約約的線條,陰暗神秘的讓人向往。  鍾意秋想起來白天的事兒,跟在肖鳴夜身後問,“義叔說他沒家沒業是怎麽回事?”  沉默了一會兒,鍾意秋以為他不會回答了,卻聽見他緩緩的開口,“義叔年輕的時候跟著家裏的親戚去北京上學,和他的一個女同學談戀愛,但是女的家裏是城裏人,又有錢,看不上義叔是農村的,一定要讓他們分開。”  前麵是一條小水溝,肖鳴夜提醒他邁腳跳過去,接著說:“他們不願意分,兩個人偷偷的跑了,但還是被女孩子家裏人抓回去了,還找人打斷了義叔的腿。”  他說的輕描淡寫,鍾意秋的心裏卻像是激起了驚濤駭浪。  “義叔的腿不是天生的?是被人打斷的!”他不敢相信。  肖鳴夜嗯了一聲回答他,不等再說話就被他搶過去憤慨的說,“太過分了,至於要把腿都打殘嗎!”  “因為那個女孩子懷孕了,家裏人很生氣,”肖鳴夜說。  鍾意秋過了半分鍾才又問,“後來呢?”  “說是把孩子打掉了,家裏人花錢把女孩子送出國去,義叔回來後就一直沒結婚,”肖鳴夜回答。  鍾意秋唏噓不已,心裏五味雜成,各種滋味混成一團。  快進院子的時候,他才歎息著說,“他們又沒有犯錯,愛情本身就沒有錯。”  肖鳴夜調侃他,“你還懂愛情呢?”  鍾意秋想學六子對自己那樣,把胳膊搭在他肩膀上,勾下他的頭再好好回擊他。  肖鳴夜隻穿了一件t恤,鍾意秋的手貼上他的肩膀,他身體的溫熱透過薄薄的衣服傳到手掌,鍾意秋突然不好意思起來,默默的拿下手。  肖鳴夜被他摸的後背麻了一下,扭頭看他假裝啥事都沒發生過的害羞表情,難得好心的沒有揭穿他。  晚上肖鳴夜做飯,鍾意秋和義叔圍著大背簍摳棉花,新摘的棉花要趕緊摳出來,趁著天氣好曬幹。  王文俊今天一反常態的沒有關在自己房間裏,坐在旁邊幫忙。  “你們倆和其他老師不一樣,你們是有文化見過外麵世界的,很多事兒需要你們先帶頭兒,”義叔邊幹活邊說。  鍾意秋本來顧忌王文俊在旁邊,不方便和義叔深談今天的事兒,聽他這麽說,先張口給他道歉,“義叔,對不起!我不會教書,沒做好,讓你幫我承擔了責任。”  義叔擺手打斷他,“你做的是對的,我以前就有過這些想法,隻是不知道從哪兒著手,而且你也看出來了,我們這兒人情關係很複雜,啥事不是想做就能做的。”  說著看了眼王文俊,“文俊來的時間長,體驗過也被排擠過,你受了很多委屈我都知道。”  王文俊低著頭不說話,手裏的棉花卻怎麽也摳不出來了。  肖鳴夜招呼他們吃飯,義叔站起來扶著腰說,“我們這土坷垃的地方,教好課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讓孩子們看到希望。”  鍾意秋覺得自己廣播體操學的差不多了,早上穿了套白色帶藍條的運動服在院子裏讓肖鳴夜檢查。  他身材修長,肩背筆直,伸展利落的動作,讓他看起來像個朝氣蓬勃的學生。  他本來就該是個學生,肖鳴夜心裏默默的想。  對著錄像帶看動作都是標準的,但是還需要讓鎮小學的負責人審核通過了,才能教給學生。  上午和李宏飛換了課,肖鳴夜借了輛自行車帶他去了鎮上。  鎮小學就在郵局對麵,肖鳴夜先帶他去找了高小包。  他今天沒下鄉送信,戴著袖套出來,見是他們倆馬上對著裏麵喊了一聲,就要帶他們去旁邊吃飯。  鍾意秋和肖鳴夜已經吃過飯了,隻能在旁邊觀賞他風卷殘雲的吃了七八個包子,吃完了又神神秘秘的領著他們進了條小路。  一直走出街,到了農田邊才停下來,他叼了根煙在嘴裏,又給肖鳴夜發了一根,給鍾意秋時他擺手不要,高小寶還用眼神嘲笑了一下。  連著抽了兩根也不說話,鍾意秋莫名其妙的不知道兩個人演什麽戲。  “有啥就說,他不是外人”肖鳴夜眯著眼說。  高小包短促的笑了一下,看了看鍾意秋,謹慎的說,“我前兩天才聽我叔打電話說的,連他現在都說不準,還在打聽。”  說著湊近肖鳴夜,小聲說,“說的是上麵有規劃,要從你們村後麵修國道,往前還要再修高速。”  肖鳴夜沉默了一會,“你叔聽誰說的?”  高小包回答:“他聽縣政府的一個主任說的,他有個表姐夫是市政府的,現在這事兒隻是個苗頭,沒人知道。”  鍾意秋看他們說話遮遮掩掩的,修路算什麽秘密嗎?  突然他靈光乍現似的想到,國道和高速沿線,可以帶來無限的機會!  煙霧後是肖鳴夜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睛,煙火在嘴邊燃燒,他像是忘記了,長長的煙灰落在手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小鍾老師鄉村曆險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再三斯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再三斯並收藏小鍾老師鄉村曆險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