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清劭聞言鬆開手,又往前逼近了一步,鼻尖幾乎要貼上他的臉:“那你為什麽要躲著我?”“……我沒有躲。”洛銘被突如其來的逼問弄得緊張,趕緊攤開披到他肩上,以此轉移話題,“把衣服穿上,別著涼了。”兩人靠得很近,能清楚聽到對方的呼吸聲。可他始終低著頭,眼神中滿是躲避和緊張,原本無比親昵的動作讓杜清劭感覺不到一絲暖意。衣服落在身上,卻在心裏狠狠劃了一道。他在躲自己,這種感覺讓所有的曖昧都蒙上隔閡。杜清劭不甘心地吸了吸鼻子,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反而難受地咳嗽起來。“沒事吧?”洛銘扶了下他傾斜的身體,又在觸碰到他肩膀瞬間收回五指,換用手腕抵了他一下,“你個笨蛋,為什麽要做貝爾曼轉?你的柔韌性又不算好,不知道那多傷腰嗎?”“我的腰好得很。去年那時候是因為傷了大腿韌帶,一直在複健,不能硬拉。”杜清劭咬著牙抬頭,一字一頓地把話送到洛銘耳邊,“但今天我做到了,因為我想贏。這場比賽的每個動作我都是抱著最後一次做的信念在完成,我以為你能感受到的,可你竟然沒有珍惜。”“還是說,你覺得我沒有拿金牌的實力,連分數都不願意陪我一起等?”問完這句話,杜清劭的眼眶徹底紅了,不是因為離金牌隻有0.3分差距的可惜,而是那種深深的、無力的挫敗感。事實證明即使每個動作都做到他能力範圍內的完美,這樣一套節目依然還拿不到金牌,離世界紀錄還有整整12分的差距。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將來還能進步多少,又或者說那次訓練傷了腳踝,從此邁入更艱難的鬥爭。“我沒有。”洛銘聽不得他的哭腔,懸在空中的手差點落到他頭上,最終還是停住了,隻是說,“你永遠都是我獨一無二的學生。”顯然,這個答複並沒有讓杜清劭滿意。他抬頭尋找著洛銘的目光,問:“我隻是你的學生嗎?”他被問得一頭霧水,反問:“不然呢?”“……”杜清劭啞然,放低身體在他肩上蹭了蹭,小聲說,“先讓我靠會。”雖然聲音很軟,用的卻是命令式的祈使句。洛銘似乎被他霸道的撒嬌鎮住,安靜地站在原地,算是默許。杜清劭其實已經堅持不住了,把大部分重量挪到他身上,小狗崽似的在他肩上胡亂蹭。“你的額頭很燙。”洛銘很快察覺到異樣,終於搭住他的後脖頸,頓時感覺到一股熱流,“都燒成這樣了,隊醫怎麽還會讓你去比賽?!”“因為我騙了他們,在測體溫時做了點手腳。”杜清劭閉著眼,任性地趴在他肩頭,“你可能會好奇我為什麽會發燒,因為賽前我經曆了一件很惡心的事情,惡心到我甚至想直接放棄滑冰去高考,做回那個普通的高中生。”“雖然我這幾年都沒回學校讀書,以我的水平想要考個好大學依舊比拿金牌輕鬆得多。這也是我一直覺得自己不夠愛花滑的原因。”他繼續說,“可這一切在收到你的信之後就發生了變化。我還是第一次聽人把花滑表演和生命聯係起來,是你給了我重新站上冰場的動力。短節目開始前我甚至無法確認你的安危,但我始終覺得你會嚐試所有方法看我的比賽……”說到這兒,他突然沉默了一陣,取而代之是小聲擤鼻涕的聲音。杜清劭從來沒和別人說過,他的父親是運動員,母親家開的是運動器械公司,當年正是父母用人脈和錢將他送上了職業道路。爸爸以前還帶他看過各種各樣的體育比賽,指著冉冉升起的國旗和領獎台告訴他,你要拿金牌為國爭光,要讓我們的國歌響徹冬奧會場的上空。金牌、國家、榮耀,這對一個十幾歲的小男孩來說是多麽熱血沸騰的一件事。句句話言猶在耳,可當他入選國家隊、離目標更進一步時,換來的卻是家人逐漸的疏遠。先是借口工作忙,把他丟給教練,一個除了滑冰根本沒法在生活上相處的古板老頭;然後每年看他的頻率越來越低,甚至在他第一次做手術時都沒陪在身邊。從那時起,他就失去了滑冰的原動力——家庭。很長一段時間,他都在用訓練麻痹自己,每天練六七個小時,練到精疲力盡倒頭就睡,這樣能少想很多東西。直到洛銘這個年紀相仿的“老師”出現。期初他根本不看好這隻小金毛,覺得他既不懂滑冰又不會當老師,可他卻用自己獨特的語言藝術和舞蹈天賦漸漸填補了他生命的空白。杜清劭清楚地記得,當他重傷昏迷後醒來看到洛銘就坐在床頭那刹,心中湧起的漣漪。那是他從未從父母那兒索取到的溫暖,是早已超越親情的渴望。也就是在那瞬間,他意識到原來叛逆和堅強終究自己的偽裝,他不過是個想要被人哄被人愛的小男生,想要在滿載榮光離開冰場後,有個地方可以毫無防備地卸下所有壓力。沉默延長了時間的分秒,半晌,他忍不住開口:“我再問一遍,我是你的什麽?”“學生。”洛銘幾乎沒有遲疑。“僅此而已?”洛銘看著他泛紅的雙眼遲疑了一下,還是點頭說:“嗯……”“那你就不該在我受傷趕來!”杜清劭搶先打斷了對話,“如果說當初你給我編舞是偶然,那我們的關係可以到此為止。但為了一個學生跨越重洋翻山越嶺,真的有必要嗎?”“我隻是擔心你。”他的眼神一晃,不由分說地想往後退。“不,你那不叫擔心,而是不負責任。”杜清劭扣住他的手腕,義正言辭地糾正,“有些事情你明明想做,可為什麽隻是淺嚐輒止,做到一半又畏畏縮縮地半途而廢?我那麽努力地重回冰場就是想給你做個榜樣,但是你還是拿不出那份勇氣。老師,你真的辜負了我對你的期望。”他刻意加重了“老師”這個稱呼,聽起來無比刺耳。洛銘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個字。……他對自己動心了嗎?可是他從來沒奢望過能杜清劭會喜歡自己,隻是想用去報答曾經的一麵之緣,僅此而已。怎麽突然就成了不負責任,玩弄別人感情的混蛋了?果真,他確實無法和任何人建立健康的關係。“你、你先放開我。”他的心立刻跳快起來,呼吸也變得紊亂,用幾乎哭出來的聲音哀求他。杜清劭一邊觀察他的表情,冷著臉鬆開了手。可他隻想逃,找個沒人的地方躲起來,鬆手瞬間就神誌不清地往門口跑。沒想到杜清劭也後退了幾步,搶先走到門口,拍掉了他正欲拉門的手。電光火石間,隻聽“吧嗒”一聲,房間的燈悉數熄滅。杜清劭按滅了衛生間所有的燈,揪住他的西裝領帶,單手托著後頸直接推到了木板的隔間上。下一秒,溫熱的唇瓣就落在了他的唇邊。肩上的衣服應聲落地,杜清劭就著消防通道綠色的微光,回應了一個短促而霸道的吻。“跑什麽?”他壓低嗓音問,“跑什麽?”黑暗壓縮了原本狹小的空間,隻剩出口處一點幽微的亮光。不等他回應,杜清劭又吻了下去,狂躁急促的鼻息互相交織,給原本濕膩的空氣平添一抹燥熱的氣息。杜清劭不甘心,不甘心失之交臂的金牌,更不甘心此刻還要繼續掩埋自己的情緒。他喜歡洛銘,願意照顧他的焦慮症恐懼症,同樣也渴望被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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