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家老爺頗為好奇地瞪大眸子,詫異地看她從懷裏掏出各種東西,搞不明白那單薄的衣裳下怎麽能藏那麽多。她的模樣看起來就像是個孩子在向長輩展示成就,可瞄到她凍得通紅的鼻尖後,他忽覺心尖酸澀,“一塊吃,那麽大一碗,爹哪吃的掉?”


    “我吃過了,好撐,您吃吧。”她頭也沒抬,漫不經心地推櫃,聽起來真像那麽回事。但又知道她爹沒那麽好打發,她迅速地轉開話題,“對了,我聽說過了關就是均國,還聽說若是到了均國,皇上就沒法子管我們了。爹,我們逃出關吧。”


    “別犯傻!逃出關哪有那麽容易,你知不知道邊關有多少重兵把守?會沒命的!”


    “就算死,也比讓姐姐們留下來做軍ji好,你領兵打仗那麽多年,大哥他們身手也都不差,說不定趁亂有機會逃呢?”


    “趁亂?趁什麽亂?”姚老爺子很快就敏感得捕捉到了些許不對勁,今天的姚盪瞳裏有絲不太尋常的堅定。


    聞言,她摸了摸腦袋,拋出幹笑,“嗬、嗬嗬,總會有機會的,那麽大個營,說不準哪天就會出些亂子的呀。總之,隻要有機會,您就帶著大夥逃,隻要過了關,說不定就有轉機了。以您的能耐,或許還能在均國東山再起呢?”


    “好。”他擠出勉強的笑意,應了下來,不想打擊她。


    事實上,這想法實在太天真,先不論守株待兔般等著軍營出亂子有多笨,就算是到了均國,東山再起,談何容易,當年他領兵時,沒少殺過均國的人,孽造得太深,如今還能留住一命已是僥倖。


    可姚盪完全看不懂那麽深的道理,她以為逃出這兒就能柳暗花明了,屆時,天高皇帝遠,誰奈何得了?天下那麽大,總有容身之處,隻要大夥都好好活著無災無病,哪怕再也回不到大富大貴的日子,也無所謂。


    聽聞爹應了她的想法之後,她彎起嘴角,笑得很開心,“那您先好好休息下吧,養養神,我睡不著,趁著手氣好再跟他們賭兩把,明兒一早他們就要走了,往後我再也沒的賭了。”


    “……去吧。”他嘆了聲,縱容地點了點頭。


    眼看著姚盪蹦蹦跳跳跑出營帳的身影,他不自覺地溢出輕笑,這笑容刻在眼角的紋路裏,是滿滿的澀。


    候在帳子外的那些小兵們正聚成一團,搓著手跺著腳取暖,見她終於出來了,趕緊迎上前,領頭的人飄了眼帳子,裏頭的人吃得很歡,連個出來關心她去向的人都沒,他收回目光看向姚盪,替她覺得不值,“十三姑娘,您真的決定了?”


    “哪那麽多廢話,不是說當兵的從來不嘰歪的嗎?走啦走啦。”


    “可是領兵打仗的將軍沒那麽好伺候,何況……何況您、您還是個黃花大閨女……”


    “怕什麽,還能把我折騰死不成。”


    “你爹壞事做盡,就生你生對了。”


    聽聞此話,她抿著嘴角,難得的,笑得很含蓄。


    姚盪也不知道爹至今有沒有後悔過生她,那麽多子嗣裏,她是最拿不出手的一個,還常常闖禍,琉陽城裏好多百姓都不待見她。可她但願,今晚之後她爹可以當做從未生過她。


    第四十一章


    姚盪做出了一個決定,一個在旁人看來近乎瘋狂……甚至是愚昧的決定。


    至少在這個靠坐在主帥帳子裏身著一身幹練黑袍的男人看來,她絕對瘋了。在聽聞士兵擠眉弄眼的匯報後,他彎起的嘴角裏有一絲惡作劇般的壞笑,揮手遣退了帳子裏的所有人,他甩開了享受麵前那道烤羊肉的心情,曲起膝,坐姿散漫地挑起眉梢,問道:“聽說你主動要求來伺候我?”


    算不上大的帳子裏瀰漫著羊肉的膻味,好些天沒吃過一頓飽飯的姚盪呆呆地吞咽著口水,餓到發了昏,滿腦都想著先前端給爹他們的那兩碗紅燒肉,聽不見詢問聲,也看不見其他事物。


    直到那道格外陰柔的嗓音又把話兒重複了遍,她才猝然驚回神,把頭壓得更低了,一副奴顏婢膝的模樣,咬著唇,被嚇得不敢吱聲,隻點了點頭。


    從她不斷顫抖的雙肩看來,她是真的很害怕。男子挑了挑眉,嘴角微動,像是在強忍什麽,片刻後,再次問道:“你知道‘伺候’是什麽意思嗎?”


    “知道……”


    “哦?那說說看你打算怎麽伺候我。”


    她被這話問得臉頰一陣臊紅,領兵打仗的人都那麽直率嗎?是打算要她怎麽答啊?姚盪揪著眉,支吾了半天,最後一咬牙,豁出去了,“我怎麽知道!我又沒陪男人睡過!你想怎樣就怎樣,哪那麽多廢話,來吧!”


    “……這、這就來?沒前奏?”顯然,被嚇到的不止是姚盪。


    前奏,是要做什麽的?沒有絲毫過往經驗的她,隻好幹瞪著眼,目光定定地落在地上,努力回想從前看過的那些小艷本。可那些個情到濃時自然發展而成的橋段,怎麽也沒法和現在這種情形聯繫上。


    “啊!”忽地想起了些事,她溢出一聲低叫,在懷裏摸索了半晌,掏出了個小瓷瓶,“有前奏,先吃藥,聽說男人吃了這藥丸會醉生夢死……”話兒才說了一半,當她自以為媚態十足地抬頭,衝上前,將那個小瓷瓶遞給靠坐在軟墊上的男人時,呆了,“你你你你你你你……”


    “做什麽,見鬼了?”相較於她的驚訝,那男人則要冷靜得多。


    “你怎麽會在這?!”


    “我為什麽不能在這?”他好笑的反問。


    “你不是吉祥賭坊裏那個管帳的書生嗎?對,沒錯,就是你,就連讓我寬限幾天還債都不肯的人,化成了灰我都認得!”她想起那一晚,他也是這種打扮,手段狠辣而果斷地把欽雲府的總管摔下樓。


    可是吉祥賭坊不是被封了嗎,難道他沒事?就算沒事,他也沒可能會從琉陽跑來這邊關,還堂而皇之地出現在這屬於主帥的帳子裏。


    一堆疑問齊齊冒出,她理不出頭緒,而對方也沒想給她答案。


    “姚姑娘記性不錯。”他隻是含著一絲笑,敷衍似的丟出句算上誇讚的話,但很明顯他更感興趣的是姚盪手裏那個瓶子,“這藥是做什麽的?”


    “男、男、男、男人吃的……吃完會變得好厲害,你嚐嚐看啊,保準你這輩子都沒享受過。”不管這個男人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她想起了自己出現在這的目的,無論他究竟是誰,隻要是在這主帥帳裏,就是她的目標。


    哄他,用女□他,讓他領略極致享受,然後再取他性命……看起來,這才是姚盪主動要求獻身的目的。他變得有些興致盎然,很期待若是蘇步欽知道他把這女人逼到這一步了,會不會做出比她更瘋的事。


    隻是眼下這種期待是不可能實現了,既然受人之託,他也隻好忠人之事,“哪來的?”


    “贏來的,跟押解我們來閉關的小兵賭大小贏的。”他那副懷疑的模樣,讓姚盪放柔了語調,愈加賣力的遊說,“真的是我贏來的,安全可靠,你看,少了好多顆了,那人自己有試過。我最近手氣好,贏的東西可多了,之前是你們吉祥賭坊的風水太妖邪!”


    “嗯,信你。”他看起來很好說話,隻是沒想告訴姚盪,不是賭坊風水太妖,也不是她賭術太爛,而是蘇步欽開那座賭坊的目的,本就打算一舉兩得,再籠絡各方消息的同時,斂那些貴族們的財,無論是誰,都不會有贏麵。但,信了她的說法是一回事,會不會跟她一樣笨就是另一回事了,“姚姑娘,你以為一個駐守邊關隨時要抗外敵騷擾的人,會笨到吃這來歷不明的藥丸?還是說,你以為你傾國傾城能徹底迷了男人的心智?又或者……你以為殺了主帥,亂了軍心,你還能全身而退?姚家就會有逃的機會?”


    聞言,她麵色一白,齒關緊緊叩咬住下唇。很明顯,她一心隻想著逃,沒有多餘心思去縝密布局;又興許這些失敗的可能性她都想到了,但以她輸不怕的賭性,再危險的賭局隻要有贏麵,就一定要嚐試。


    但他唯一沒想到的是,姚盪真的瘋了,她根本就是孤注一擲,視死如歸。


    既然都被看穿了,那她也沒什麽好藏掖,要她裝出風情萬種的模樣誘惑人,也的確是不太可能的事。


    她索性心一橫,從袖間扯出那柄早就準備好的匕首,迅速拔出鞘,抵住麵前這男人細白脖間,“反正我的命已經賤了,死活都無所謂,你……你的命比我值錢,不想死,就放我爹他們走。”


    “這匕首也是贏來的嗎?”雖是沒料她會猝不及防地做出這種舉動,他仍是沒有太過慌亂,反而對這柄匕首來了興致。


    “對……呸!誰有閑情跟你討論這個,你放不放?放不放!”


    “姚姑娘,你也看到了,像兔子的那位未必真如兔子那般溫順,出現在主帥營帳裏的人自然也未必就是鎮守邊關的平遠將軍,放不放姚家可不是我能說了算的。”


    “……那誰能說了算就待我去找誰。”


    “瘋子。”他毫不客氣地擲出對她的評價。


    正想著有什麽辦法迅速把這麻煩丟還給蘇步欽時,帳外突然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還沒等來人撩開帳簾,戰鼓已經擂了起來。


    “怎麽了?”還真是個讓人不得安生的夜,他極為隨意地伸手,看似軟綿的動作,卻震得姚盪手腕發麻,隨著她下意識鬆手的動作,匕首落在了地上。幾乎是同時,士兵撩開了帳簾,他皺了皺眉,若無其事地詢問。


    “敵軍有動靜,將軍讓您領兵去瞧瞧。”


    “煩。”他咒罵了聲,臨走前,又看向姚盪,叮囑了句,“姚姑娘餓了吧?這烤羊肉就留給你吃了,你最好是乖乖待在帳子裏享受美食,別亂走動,不要忘了姚家是重犯,若是出了差錯,你不止會害了我,還會害了八皇子。”


    ﹡


    盡管人們常說無巧不成書,可事實是不會有那麽多巧合在同一晚發生。


    這些年,玄國國力逐漸強盛,兩國之間,已是相安無事多年,縱然是向來淩駕在上的均國,也鮮少主動來犯。有什麽可能會巧合的在姚家剛抵達的這一晚,突然有動靜?


    在突如其來的兵荒馬亂麵前,姚盪早就忘了餓的感覺,也註定是不會乖乖待在帳子裏寸步不動的。她隻有一個念頭,既然不需要她動手軍營就已經亂了,那不趁著這個時候逃就是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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