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框不是標準尺寸,三人費力半天才將它小心取下來,翻了個麵,分力抬著走。“等一等。”白鹿眼尖,碩大的金屬框剛翻了個背麵朝天,他就逮著框棱上幾個油筆塗黑的漢字。‘……鳳求凰。’字體褪色多年,隻剩最後這三個勉強看得真切。白鹿猜想這框很可能還是季銘洲那時留下的東西。鳳凰?他以指腹輕蹭框麵的字跡,心中又多默念兩遍。這個東西他有印象,曾有人跟他仔細講過。不合時宜的,腦海中竟一瞬閃出那隻被扯壞的毛絨小熊,鬆軟的棉花正從斷頭的地方湧出來。“抬走吧。”白鹿臉上不動聲色,沒人留意到他眼底何時多出一筆青灰。駱洲正好與安保擦肩進來,“猜猜看,有哪些人還在找你?”“不想猜,我若是猜多了豈不顯得自作多情?”白鹿轉身正對他,“你隻用告訴我,找去西北的人裏麵,有沒有杜衡生的人。”駱洲一咧嘴角,“有杜家的人。”他見白鹿微微皺眉,笑意更濃,“不過跟杜衡生沒有關係,他可能真的放過你了。”白鹿沉默不語,駱洲便接著問他,“你猜背後幫你的那個人,是誰?”雪在傍晚時分又大,視野變差,車輪上山比預料中耽誤不少時間。當秦冕趕到別館的時候,比請柬上的時間已經遲到半個鍾頭。好在一路有人指引,小洋樓的布局也不複雜。進館前他突然回頭,匆匆瞥了眼東西樓之間懸空的長廊。沒記錯的話,這一段十來米的空中走廊,就是三十年前,季銘洲留下的絕筆。穿一身雪白的侍者微微屈身,替他拉開正廳的大門。門開瞬間,除了凶猛湧入瞳孔的光線,秦冕一眼,就看見站在高處的白鹿。那人正好與季昀的管家打完照麵,交換位置後,站在全廳最顯眼的地方。秦冕腳下一頓,胸口某處,如鯁微疼。有一瞬間,連周圍的聲音都不見,一如平常想起那人的時候,像個幻覺。為這一眼,秦冕足足等了半年。看來今日這把,他賭對了。管家臨場解釋說季昀身體不適,今晚全權由他代勞。還說季先生早已準備好後續安排,不過在此之前,還有餘興節目。秦冕視線快速掃完一圈,場內人數不多,看來今晚果然不是單純的宴會邀請。再多看一眼才發現異樣,除了安保和記者,在場的這些人裏全是有名有臉的大姓,上回這幫人聚在一起,還是在杜衡生的婚禮上頭。秦冕瞬間就明白過來,驟然扭頭看向白鹿。從白鹿上台伊始,台下始終絮絮不停。男人身架仍然單薄,他努力打開肩膀,站得磊落。取下話筒放在唇邊時,又不經意地咳嗽一聲。目光瞥過站在前排的幾張人臉,白鹿清了清嗓子,連自我介紹都給省略,話一出口就直入主題,“各位晚上好,看來已經有人認出我來。”他頓了一頓,“我就是那個婚禮當天屏幕上,被杜覃生壓在地上的人。”眾人嘩然,仿佛同一時間所有視線都聚在這人身上。白鹿眼尾挑高,嘴角若有似無上翹,“雖然借了季先生的麵子,不過我今日在這裏說的東西恐怕會讓各位失望。前段時間被推上風口的杜家緋聞,隻是我對杜家人的報複。根本沒有什麽兄弟亂來,那些畫麵都是做出來的,是我想讓各位看見的東西罷了。”白鹿眼中明暗變幻,教人難以捉摸,“有些事情或許不好理解,不過換位思考大家就能明白。像我這種一無長處,連鞋都沒得穿的人來說,實在很難跟杜家正麵較量。實力懸殊,唯有這種卑鄙的暗算才是我們這種人的勝算。”他大方地將自己和杜家兄弟的過節全盤托出,真的假的交錯穿插,甚至還耐心回答記者的提問。反正都是他最擅長的伎倆,說謊不眨眼睛。秦冕全程目不轉睛盯著台上的男人,把對方每一個表情都收在眼底。他鬆了口氣,心中有東西狠狠落地。原來白鹿知道自己的退路,他那麽聰明,根本不需要太多提醒。更或許,樂觀一點地說,他們兩人,從一開始就心照不宣?秦冕從不覺得白鹿是個弱者。在這場實力懸殊的角逐裏邊,他更不是輸家。白鹿下台後,頭都沒回就被安保引著帶向後門。那扇門後是通往西樓的長廊,秦冕剛一追過去就被守門的人攔下來。“今晚的活動隻在東樓,西樓那側不對外開放。”除了秦冕,自然還有別人也想通過。可擋在門口的安保一遍遍耐心重複,就是不肯挪開半步。待好奇的人群走光,秦冕才又一次上前,擺出一張不被取悅的臭臉,死活要對方給個解釋,“你說為什麽不能過去?這裏邊太吵,我聽不清楚!”安保無奈極了,他實在不願得罪這些脾氣古怪的有錢人,隻得硬著頭皮稀開後門一條縫,側身示意秦冕靠近一些。他扯著嗓子與他說,“今晚西樓對外封閉,我們也是奉命……啊!”話沒說完,就被對方一個利索的手刀劈暈在地上。趁沒人注意,秦冕已經閃身出門。瞬息之間,一人來寬的的門縫悄然無聲再次合攏。他將暈倒的男人拽到牆邊,虧得這扇門隔音效果夠好,門後的動靜一點沒被裏邊聽著。秦冕朝長廊的盡頭望去,光線昏黃,一時什麽都看不清楚。白鹿摒開身後的安保,空曠的走廊頓時隻剩兩人的腳步回聲。“杜老頭兒真的在這裏等你?”駱洲不可置信地問他,“你們背後到底在搞什麽鬼?”“我哪有能力搞那些亂七八糟的。”白鹿噘嘴,“人不是我請的,是他自己要來。”“自己要來?他什麽時候聯係你的?”駱洲表情困惑,又追問,“他為什麽會來這裏?”“你該不會以為昨晚我真的隻是去跟季先生喝個茶而已吧?”白鹿摸出之前給他看過一眼的那支鋼筆,“我也不曉得對方是如何找上季先生,總之所有的事情在今晚都會了結。”“怎麽了結?”駱洲半信半疑,“他找人給你一槍也是了結。”“……”白鹿微一停頓,“雖然我也考慮過,但我認為不會。杜先生這把年紀知道什麽時候該做什麽樣的事情。聽說前幾個月上麵就開始嚴打,若不是上半年鬧出醜聞,杜家怕被挖料,肅清了大半見不得光的產業,恐怕現在就是首當其衝被殺雞儆猴的那一隻雞。”駱洲不置可否,“但你可別告訴我,你就奢望用這一點‘滴水之恩’讓他們放過你?”“我當然也不是空手來,隻要對方知道輕重緩急,就不會花太多精力在我這種人身上。倒是……”白鹿坦白說,“我更害怕不要臉又不要命的人,若是杜衡生還在國內,這些話我可能也沒有底氣說了。”“這筆又是什麽?你的手持武器?”“嗯。”白鹿被他這個形容逗樂,“聽說筆尖戳人可疼了。接觸麵小,壓強無限大。”駱洲:“……”白鹿收起嘴角笑意,認真解釋,“這是錄音筆。”說著又從包裏摸出兩支一樣的,“一根是杜衡生去年來會所找我時錄的,另一根是杜覃生來會所找我時的。很多事情杜老先生並非一點不知道,但知道和親耳聽見,還是不一樣的。”“你從那時候就開始計劃了?”駱洲暗歎這人城府深得可怕,“那第三支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