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互相打量一眼,方書詞挑了挑眉,一副自信滿滿的模樣,“回頭見。”何亦上車後恍惚了好幾分鍾才發動車子。在他印象中,還是五年前那個將將高中畢業的男孩更令人喜歡。那時候方書詞剛認識秦冕,還是一副簡單純粹的學生心思。穿著洗白的舊校服,留一頭清爽短發,笑起來臉上都是張揚的青春活力。這就是普通人家養大的優秀小孩該有的模樣。而這幾年裏,他學會審美又耳濡目染。當年光風霽月的男孩逐漸變成秦冕身邊最常見到的那一類人,披著一身紙醉金迷的煙火味兒。這樣也不是不好,可就是好像缺了點什麽。何亦開車前仍然沒忘跟秦冕匯報,人已送達,並且對方重新訂了酒店。他剛將車開回公司,還沒停到車位上就被半路殺出的秦蔚橫臂攔下來。“秦蔚少爺,你這是……”何亦轉個頭的工夫秦蔚已經坐進車裏。“幸虧你回來了,我車今天限行,十萬火急,你送送我吧。回頭我跟我哥說一聲,他不會怪你的。”秦蔚頂著一臉好猜的心事,見何亦並不動作,催促道,“怎麽了?你怎麽不開車?”何亦歎氣,“你都沒說要去哪兒,我朝哪裏開呢?”“噢噢噢。”剛才該是跑急了,秦蔚深呼吸一口,吐出來,“去市醫院。”“去醫院做什麽?你受傷了?”“不是我,是我朋友。他爺爺肺炎住院,我必須去看一看。”秦蔚並未留意何亦眉間細微的起伏,傾訴似的又跟他說,“難怪會所天天請假,唉,我早該反應過來的,怪我怪我……哎我靠怎麽出門就是紅燈,要不我們闖了吧?”醫院是個神奇的地方。白鹿心想。他靠在門診大樓外牆上等著方才電話裏說‘十分鍾就到’的秦蔚。眼睛盯著醫院門外擺攤賣氫氣球和糖油果子的商販,思緒不禁飛遠。醫院仿佛從不缺‘客人’,來這裏的人大多麵無表情,可他們臉上的情態又實在豐富。世界上可能再找不出第二個同醫院一樣矛盾又特別的地方。如今這個連幼稚園都分公立和貴族的時代,似乎也隻有在醫院裏,才能一眼之間,看盡百人百態。白鹿突然沒由頭地想起秦蔚某回喝多之後哭著打電話跟他‘道歉’,還是出國不久前的事情。對方在電話裏一會兒後悔扇他的那記耳光太重,一會兒又正兒八經保證再也不去醫院,爪哇亂叫著讓白鹿千萬不要恨他。挺摸不著頭腦的一段話,白鹿那時隻當他醉了,可現在回頭一咂摸,反而還能嚼出些東西。“鹿鳴!”熟悉的嗓音出現在身後,白鹿回頭第一眼就看見從人群中擠出來的秦蔚。奇怪的是,幾個月不見竟一點不覺得陌生。那人朝自己跑來,一如六年前在學校裏一樣。仿佛他的下一句話仍然還是:鹿鳴,這麽巧啊?既然碰見了,等等一起二食堂吃個午飯吧?“師兄。”白鹿仰頭,盯著比自己高一大截的秦蔚,“你該不會從公司跑過來的吧?”秦蔚極力安撫猛跳的胸口,翻了個眼皮,“車位滿了,車挪不動,我從對街跑過來的。”他捏著白鹿肩膀,用十分挑剔的眼神把人上下打量完一遍,才一把將人扯進懷裏,頭擱在他肩窩上狠狠吸了一口,“你說你在醫院的時候我都快嚇死了……鹿鳴你又瘦了,我好心疼啊。”這段時間流感盛行,由感冒引發各類疾病住院的人不在少數。醫院沒有多餘病房,白鹿就陪著爺爺在過道走廊擠了兩宿。秦蔚得知情況後眉頭立馬皺到一塊兒,電話預約好自家醫院的病房和救護車後,誆著白鹿,連哄帶騙,強行替他把轉院手續跑完。折騰完半天,待老人重新被安置在價格不菲的單人病房後,夜不知不覺,已經深了。白鹿剛從病房中出來,就看見伏在窗邊耐心等他的秦蔚。“爺爺睡著了?”秦蔚壓低聲音,不由自主朝他張開雙臂。“嗯。”白鹿卻低著頭,不敢看他,和他的那雙手。秦蔚不以為意,主動上前將人抱住,像隻抱著心愛蜂蜜罐的笨拙的熊,“我今天生氣了。”“嗯?”白鹿一愣,不知他氣在何處。秦蔚貪婪***他身上特有的味道,一副醉酒情態,“我生氣你!遇到事情都不告訴我,你就不能多信任我一點嗎?”說完,還用鼻尖頂了頂對方耳朵,一副勢要咬人的模樣。白鹿歎了口氣,任他抱著自己也不掙紮。想坦白的東西如破軍兵馬,千重萬重從內心深處洶湧起來,卻被兩片薄弱的嘴唇硬生生擋住去路,最終溜出口的隻簡單一句,“謝謝你。”有些東西,仿佛和信任無關,可退一步再看時,又千絲萬縷。“我真的生氣了,這回你打算怎麽討好我?”抱得滿足了,秦蔚才放開他一點,目光灼灼,令人生畏。白鹿覺得鼻尖發癢,沒忍住伸手撓了撓。眼神飄忽,讓人錯覺他在害羞,“我知道錯了。”“嗯?錯在哪裏?”“前天電話裏不該騙你……然後昨天……又騙了你。”白鹿的聲音像絨毛撓在心窩上,秦蔚享受極了,故意使壞,讓他自己列出‘罪狀’,“電話裏你怎麽跟我說的?”“我說請假是因為回了趟老家,我說我很好,吃得好睡得好。結果還是讓你擔心了……但我絕沒有不信任你,我最信任的就是師兄……隻是……這些事情本就不該由你承擔,對你不公平。”秦蔚‘噗嗤’一聲笑了,“對,不公平!非常不公平!我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你看,你卻什麽都瞞著我。你覺得麻煩的事情對我來說隻是舉手之勞,我怎麽可能不願意為你分擔?鹿鳴,我可跟你說好,下回你要是再跟我客氣,我就隻能想辦法狠狠欺負你,讓你覺得我欠著你了才滿意是不是?”白鹿像個犯錯的小孩,拚命搖頭,“是我不值得被你信……”話沒說完,就被秦蔚低頭吻住額頭。突如其來的近距離使他不得不條件反射閉上眼睛。“這是你欠我的。”秦蔚最後說。是啊,他欠他的。他怎麽就攢不起勇氣告訴他真相呢?柔軟的碰觸撥開白鹿這些天來獨自忍受的委屈,竟有種雲開見日的輕鬆。他突然覺得可笑,這麽好的人在身邊不去喜歡。看來自己的眼光,是真的很差啊。沒有人說話,原本空曠的走廊頓時沉靜下來,聲控燈在半分鍾後自動關上。窗外恰好有皎皎月光,落滿兩人整個肩膀。第三十五章 我為野草莽,君為滄海浪白鹿剛走進更衣室就被從沒見過的小男生意味深長斜乜一眼。會所的公關很難長久也沒人願意長久。自己離開也好,被金主包養也罷,各種緣由來去的人從來不少。甚至還有人做一半跑了,過不了倆月又舔著人情回頭。做得太長也不行,這口飯的精髓在於‘跳板’。幸運的人可以好風借力直上青雲,可若是長時間無人問津,私下又難免被人笑話。殘酷嗎?也未必。人活在世,不殘酷的東西本來就稀罕。更何況所裏氛圍一向如此,隻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與金錢無關的信仰都是狗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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