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一段過去戛然而止,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接下來就是第二個故事開頭,白鹿拿著酒吧兼職的工資租下城中心舊樓的地下室。曾以為新的前路總該有光。可人總是健忘,忘記隻有身在黑暗裏,才能感知光的存在。不到半小時,白鹿的杯子已經空了六七次。“慢一點喝。”秦冕剛替他倒上,那人又整杯灌下,胃像個無底洞。白鹿喝酒上臉,蒼白的皮膚染上蜜色,終於有了人氣。他戳戳桌麵,“我沒告訴師兄,其實去年年初在這裏,我還見過他和他男朋友。”“黃非?”秦冕不動聲色移開對方酒杯,不料白鹿噘著嘴湊過來又把杯子奪回去。他傾身動作不小,秦冕幾乎以為這人是要撲上來抱他。“嗯。”白鹿沒醉,眼神卻不停瞎晃,這是上頭的表現。“他們一起跨年……很溫馨,很……很羨慕。那時候我後悔了,如果沒有主動離開,那坐在師兄旁邊的人,會不會是我?可我沒辦法留下來……這麽多年,師兄總是光風霽月,而我……”白鹿皺著眉頭打了個響亮的酒嗝,嘴角不受控製上揚,仿佛笑著笑著就能哭出來,“而我這樣的人,有什麽資格奢求別人對我好呢。”“別喝了。”秦冕不容分說按住白鹿添酒的那隻手。他沒料到這人酒量不止是不好,簡直奇差。三瓶酒上頭,再喝五分鍾估計得趴下。白鹿一口氣點的兩件,完全是虛張。上頭的白鹿比平時放得開,也許是強行回憶有撕開傷口的快敢,又忍不住說多兩句,“會所的工作是師兄給的……工作的第一雙皮鞋是師兄送的……我的命是師兄救的……連高揚都喜歡他……秦先生你說,你們秦家人……是不是把這世上所有好處都占光了?”該是平時壓抑太久,他竟還大膽伸手放秦冕大腿上,一副並不熟稔的登徒子模樣。“……”秦冕叫住路過的服務員,讓他把啤酒撤走,換成無度數果啤。“我講完了,秦先生還有問題麽?”白鹿突然又放開他,仰頭窩進沙發裏,覷著眼睛,情不自禁舔了舔嘴。這些小動作令秦冕心癢,但他絲毫不露聲色,“上次那個名流是怎麽回事?他該不會就是你的‘大魚’吧?”第二十八章 被他吸引就像本能酒吧裏的音樂到底是陪襯,再好聽的嗓音也難辨宮商。詭譎的射燈來回掃過人臉,仿佛閱人千麵。白鹿聽見‘名流’二字,才想起還有這碼事情,順便也想起秦冕還欠他個賭贏。“他女兒畫過一幅畫。”密不透風的空間裏,溫度隨人聲水漲船高。喝過酒的身子愈發燥熱,白鹿無意識解開兩顆鈕扣,露出若隱若現一截鎖骨,“那幅畫我見過,畫上的人可比我好看多了。”秦冕會意,“學校裏那次?”他的目光從男人臉上滑到脖頸,再向下,似欣賞又像玩味。“嗯。”白鹿換了幾個姿勢才坐得舒服一些,“她後來找過我,想讓我去她家裏再讓她畫一次。我拒絕了,她就撒嬌讓他父親出麵。可他那樣的人物怎麽會在乎這種小事呢……直到……直到他看見她的畫。”秦冕喉嚨發幹,將自己杯中的啤酒一飲而盡。他是見過白鹿照片的,在秦蔚手機上。且不論畫中添色幾分,單是那張照片就足夠誘人。“他看到她的畫於是就來找你?”男人的聲音低沉帶著磁性,“的確秀色可餐。”白鹿晃晃腦袋,“是他女兒畫得好,他動心的是畫裏的那個人。”斥著酒氣的聲音漸漸弱下去,像在自言自語,“就像我當年,會愛上自己想象中的人一樣。”秦冕以為他說的是杜覃生,也不再接話。啤酒換了果啤白鹿都沒發覺。他拎著酒瓶一杯又一杯給自己添滿,似乎嘴巴不說話不喝酒時,會十分不自在。秦冕沉吟小刻,又問他,“這半年你掙了不少錢,為什麽還會缺錢?”白鹿如今的狀態不止是缺錢,更像急缺,連遲鈍的秦蔚都有覺察。對方故事裏漏洞無數,那些不辨真假的經曆,秦冕如何計算都算不出兩年時間。他猜測其間還發生過別的事情,也許白鹿一言蔽之,也許根本就沒交代。比如那個輕易放過他的老板,他是誰,為什麽。若說對方毫無理由又不計成本,這種人傻錢多的笨蛋,除了秦蔚,秦冕還真不相信另有其他。白鹿說自己‘自由’的時候,秦冕從他的描述裏根本聽不出自由。細節方麵,甚至秦蔚之前還多提到一些。比如白鹿不曾多說的按摩店前輩,那人在他無處落腳時曾邀他去自己的住處,卻被白鹿撞見他在牛奶裏下藥。比如他被好心人收留一周之前已經輾轉過好幾個酒吧,為了不被保安攆走,他甚至縮在角落假裝喝醉的客人。再比如,“哥,你知道嗎?我找到他時,他身上隻有一千塊錢,沒有行李沒有住處,根本不像一個想要繼續生活的人。如果沒人管他,他肯定活不下去。”可惜秦蔚說錯了一點,不是‘隻有一千塊錢’,而是‘仍有一千塊錢’。所以白鹿說謊了,他並沒有花錢去什麽賓館,而是去了別的地方。他究竟還遇到多少麻煩?那天在大廈樓頂,秦冕沒有當麵拆穿。他知道即便追問,對方也可以不說實話。白鹿不說也許隻是不想被自己同情。可秦冕心清,他對秦蔚打開的那一半心,對自己仍舊保留。白鹿目光有些渙散,他將腦袋往沙發裏蹭了蹭,像隻小貓似的,“你們有錢人都還在拚命賺錢,我們窮人當然無時不刻都缺錢啊。”經典的避重就輕,秦冕更加堅信自己的判斷。白鹿越藏,他就越想知道。他真恨不得打開這人腦袋,看看裏麵究竟疊了多少心腸。白鹿踉蹌兩步,突然站了起來。他起身同時音樂響到高潮,舞池裏的人群不約而同尖叫。秦冕分明看見白鹿張口,卻一個字都沒聽清楚,“你說什麽?”他見他轉身,站起來一把將人拽住,“要去哪裏?”白鹿已然微醺,被他拉拽得連退幾步,回頭時腦門遠男人下巴不足一指,似乎隻要抬頭就能被他親到。親密無間的距離使兩人一時都忘了動作。下一個瞬間。白鹿突然笑了,順勢撐在男人肩上。他踮一踮腳,嘴唇幾乎咬到秦冕耳朵,“我剛才說……”炙熱的吞吐撲在男人臉上,肢體間有意無意的碰觸更使人心慌。“我—要—去—廁—所。”白鹿故意討嫌地放慢語速,說完又輕巧推開他。“……”秦冕盯著白鹿背影,待人走得遠了,才抬手捏了捏酥癢耳垂。曖昧的感覺本身不壞,就是這副遊刃有餘,讓人窩火。兩首歌的時間,白鹿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