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也搖了搖頭。 在那之後,二人都沒有再提這件事了,白岩幫他煮了點粥喂他吃,尤也覺得自己手又沒廢,沒必要喂飯,他正要拒絕的時候,剛好對上白岩的目光。 他立刻老實了。 有些事情如果永遠藏著也就那麽過去了,可是一旦撞破,它就成了兩人之間永遠也解不開的心結。 九月底的時候,尤也看著白岩笑道:“我還是想去見一下他,哪怕……說一聲對不起也好。” 白岩吻著他額頭道:“好,我們一起去。” 那年國慶,二人坐高鐵回了s省a市,而後直接轉車去了b市,他們到達b市的時候天已經有些晚了,尤也在附近找了個酒店,定了個標間。 明明獨處一間,奈何二人心裏各有心事,誰也沒覺得有什麽曖昧的氣氛。 白岩躺在床上,看著旁邊床上那人的輾轉難眠的身影,忍不住問道:“你睡了嗎?” 那個尤也的身影一僵,忽而笑道:“我有點緊張。” 白岩起身過去了,他拉開他的被子鑽了進去,尤也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抱了個滿懷,他聽見白岩道:“我想抱著你睡。” “我抱你,乖。”尤也不由分說的將他的手拿了下去,直接將人摟在了懷裏,白岩沒反抗,隻是將自己的胳膊搭在他的腰上,他聽見尤也心髒跳動的聲音了。 很快。 他知道尤也沒告訴他他和董承俊真實的關係,但是他還是選擇相信他。 酒店的單人床擠兩個一米八幾的大男生確實有些勉強,但是誰也沒有怨言,隻是緊緊的抱在一起。 “我感覺你比我緊張啊,弟弟。”尤也不自然的說著,他的手一下一下輕拍著白岩的背,像是在安撫。 “見情敵不該緊張嗎?”白岩玩笑道。 尤也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道:“不一樣。” 白岩:“什麽不一樣?” 尤也:“你不一樣。” 白岩看著他在黑暗裏的臉,後者什麽也沒說了,隻是將他緊緊的抱在懷裏。 不過就隻有四個字,將他這一個月以來的緊張和猜疑洗刷了個幹淨。 尤也抱著白岩,在心裏將沒說完的半句話說了出來。 你不一樣,我那麽喜歡你。 ☆、男朋友,我們回去吧 b市的十月帶著秋意的寒涼,國慶節人頭攢動,這裏雖比不上a市的繁華,但是也算是熱熱鬧鬧,二人跟著導航,最後在一所中學門口停住了。 這所學校看著有些老舊,校門口的招牌上和教學樓側麵都盤踞了不少綠色的藤蔓植物,大門上帶著斑駁的鐵鏽。 董承俊的打印店就開在校門口。 矮矮小小,看著絲毫也不起眼。 這裏看著太落魄了,不說跟承安比,和九中比都差遠了。 尤也看著那家小小的店麵,突然有些不敢進去了。 他在門口猶豫了許久,這才故作鎮定的朝店裏麵走去,沒想到他才撩開門簾,就看見一個女人翹著二郎腿,正坐在一台老式的台式機麵前看著手機在笑。 那個女人應該也就十幾二十歲的模樣,不過妝容有些顯老,燙著一頭紅色的卷發,她穿著緊身的上衣和牛仔褲,勾勒出女性獨有的凹凸有致的身材,腳下穿著雙看著有些廉價的高跟鞋,她聽見有人來了,轉頭隨意的招呼道:“打印還是複印……” 她的視線與門口二人對上的一瞬便啞了聲,原因無他,這兩人實在是帥,她長這麽大都沒在生活裏見過這麽好看的人。 竟然還是兩個一起來的。 於是她立刻熱情道:“帥哥們,你們有什麽要幫忙的嗎?” 尤也不解的打量著她,低聲問道:“董承俊在這裏嗎?” 那個女人愣了一下,還沒說話,隻聽見外麵傳來了一個青年的聲音:“……今天我去菜市場發現小米竟然漲價了,我……” 他在撩開門簾的一瞬間忽然愣住了,尤也和白岩扭頭看著他,那個女人在看見那個青年的時候笑著喊了一聲“老公”。 董承俊看著尤也,半天說不出話來。 還是那個女人道:“老公,你們是不是認識啊,剛才這個帥哥說要找你。” “啊……認識,”董承俊猶豫了一下,“他是我……” “高中同學。”尤也補充道。 董承俊比照片上要成熟的多,明明是同齡人,臉上卻有超越年齡的滄桑,白岩沉默的看著他們的眼神,空氣裏漸漸的湧現出某些難以言狀的情愫。 董承俊什麽也沒說,他低聲跟那個女人說了幾句話,那個女人便歡歡喜喜的接過他的袋子去了裏麵,董承俊看著白岩,請示似的問尤也道:“這位是……” 白岩突然不知道該怎麽答,他看著尤也,沒想到後者竟然走了過來,然後當著董承俊的麵輕輕的吻了吻他的唇。 白岩愣住了。 董承俊有些尷尬的低下了頭,應了幾聲“好”。 “我、我請你去家裏坐坐吧,”董承俊結結巴巴的道,“我家很近的,拐個彎就到了。” 尤也看向了白岩,後者點了一下頭。 “去吧,”他說,“我找個地方等你。” 董承俊的家並不大,是個老房子,有些年頭了。 他將尤也帶進了家門,在玄關的時候他下意識的半跪下來要幫尤也換鞋,尤也直接把他提了起來,歎了口氣道:“你別這樣。” “好、好。”董承俊唯唯諾諾的說著,卻沒抬頭看他。 他將家裏最好的茶拿了出來,給尤也泡一杯,然後雙手呈到他麵前,有些緊張的問道:“你怎麽來了?” “我不能來嗎?”尤也反問道。 “能來,能來。”董承俊在褲子上蹭來了蹭自己掌心的汗,又小心的瞧了他一眼,“你還是和以前一樣的帥。” 尤也看著他,董承俊的五官沒什麽變化,隻是人更瘦了,也黑了些,再有沒有曾經的少年模樣了。 他們曾經是什麽關係呢?朋友?戀人?曖昧對象? 好像都不是。 他那天和白岩說的大部分都是真的,隻是漏了幾個重要的部分。 初中的時候和他董承俊很要好,但是中考完的時候,董承俊跟他表白了,他那時第一次接受同性的告白,對方還是自己的朋友,他慌亂的不知所措,最後選擇了逃避,結果高一開學才發現對方竟然和自己是一個寢室,董承俊可能也覺得尷尬,那段時間他們盡量沒有碰麵。 一個寢室,卻很少說話。 直到那次幫他解決了那些人,尤也將他帶回寢室,他突然拉著他的手,哭著問他“你明明是同,為什麽不能接受我呢?” 為什麽呢? 現在想來,可能是不夠喜歡吧。 後來他那次勾著自己的脖子,哭著懇求說“我沒你不行,初中的時候有你護著我,我才沒被人欺負過,我現在沒了你,我快被他們欺負的活不下去了,尤也,你讓我在你身邊好不好?你想親我想抱我想……想做什麽都行,你把我當奴仆使喚都是可以的……”說著他便作勢要親過來,尤也攔住了他。 “你別這樣。”他記得自己說,“我沒那些癖好。” 尤也在那之後經常在想,他要是那時答應了他,或者更早之前,中考那次他沒有躲避,董承俊是不是就不會遭遇那些的事。 他人其實很好,成績也不錯,隻是性格軟弱了些罷了。 他應該護著他的。 哪怕是作為朋友的身份,他也應該護著他。 他若是護著他了,他就不會…… 尤也沉默的喝了一口麵前的茶水,董承俊傻傻的看著他的側臉笑:“你還是這麽帥,他……他也很帥,我、我有女朋友了,就是之前店裏那個,好看吧?等再過兩年我們就結婚,到時候再生個孩子,也挺好的……” “你不是喜歡男人嗎?” 董承俊輕笑了一下:“當時我媽知道那件事,氣的心髒病都犯了,直接從台階上摔了下去,現在還躺在醫院呢,我不想再刺激她了,”董承俊頓了一下,然後道,“而且,茵茵對我也挺好的……啊,茵茵就是我女朋友,她家條件和我差不多,我們挺配的。” 尤也聽著他說這話,心裏百感交集,他下意識的錯開視線,斟酌了許久,都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尤也,你去清華還是北大了?我沒去過大學,能跟我講講嗎?大學好玩嗎?高中那些老師不是天天說‘高中熬過了大學就能好好玩’了嗎?” 尤也不敢看他那雙充滿期待的眼睛,他越是期待,他心裏的負罪感越強。 他本可以上大學的。 他本不該這樣生活的。 董承俊見他沒回話,但是自顧自的道:“當時……不是我媽被我氣病了嗎?我們家條件不好,我就想早點賺錢,就直接辦退學了……”他說到此處隱隱有些哭腔,尤也抬眼看去,發現後者眼眶紅了。 “對不起,”尤也啞著嗓子道,“我……” “不怪你,尤也。”董承俊哭著看著他笑道,“你是整個承安對我最好的人了,我感謝你都來不及,怎麽會怪你呢?你還因為我轉學了,你那麽光芒萬丈的人,本不該這樣的…… ” “對不起,我……”尤也低下頭,渾身顫抖的說著,“要是我那時沒有躲,你不該……” “不是你的錯,”董承俊仰麵輕聲道,“我從來沒有怨過你尤也,真的。” 他心裏怎麽沒怨過呢?他本可以和他們一樣讀完高中上一個好大學,他本不用被他媽媽的病情牽製在這個小城裏,他本來也有一個前途無限的人生,他說不定也能在找到一個自己喜歡的男生,像他們一樣在一起。 哪怕隻是偷偷在一起也好。 可是他不怨尤也。 這本來就不關他的事。 是他牽連了他。 明明真正該怨的是那些人,可是怨又有什麽用,他沒有錢沒有勢,這世道本就是不公平的,他沒有那麽好的運氣,亦沒有那麽大的勇氣,光是想著怎麽不去招惹他們就已經耗費掉了他全部的氣力。 他現在隻想好好的活著。 將這一眼就能望盡的人生安安穩穩的走下去。 那天他們說了很多話,白岩像之前的無數次一樣,總在他抬眼就能看見的地方等著他,尤也與他對視了一眼,第一次沒心情說玩笑話了,他沉默的跟著白岩走了。 白岩沒說話,隻是拍了拍他的肩,禮貌的和董承俊他們告別了。 茵茵看著二人離去的背影,好奇的問道:“老公,你怎麽認識這麽帥的人的?” 董承俊摸了摸她的頭笑道:“你覺得誰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