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帶緹娜出去,並不容易。


    在‘地獄黎明’之中,受折磨的靈魂很難保持理智,他們會像溺水的人一樣,不斷的掙紮,哪怕是前來救他們的人,也有可能會被拖住手腳,一同墜入痛楚的深淵。


    按照‘神靈’的說法,‘地獄黎明’折磨靈魂的方法,是通過稀釋魂力,填充雜質來實現的。


    其效果類似於將一塊糖放入混雜了鹽的水杯之中,每當這塊糖被溶解一份,就會有等量的鹽包裹上去,直到糖被鹽完全替代,在糖分被完全分離幹淨前,這個靈魂就絕不會消散。


    這個過程不但極度痛苦,而且會非常漫長,即便是以精靈的壽命觀來看,也是非常的久遠,而對於短命種來說,近乎等同於永生。


    作為被特殊手段放入的對象,我在進入‘地獄黎明’後,並不會被填充雜質,但是如果我與其他靈魂進行觸碰,那麽我體內充沛的魂力就會自動流入他們體內,在讓其得到恢複的同時,其所承受的痛楚會有一半傳遞到我的身上。


    而這個效果會很明顯,其他受折磨的靈魂也能感受到被解救者的變化,而當他們注意到這個情況後,尤其是當他們意識到,被我觸碰的人可以降低痛楚後,定然也會不惜一切代價朝我靠攏。


    那場麵,想想就嚇人。


    我朝著虛空的深處看了過去,再觀察了一下大致的距離後,我估算了逃離出這裏大概需要一分鍾。


    聽起來很短暫對吧,但是通往核心的道路上,有著數不清的靈魂,要是他們移動的速度跟我是一樣的,那這條路就絕對走不通。


    更重要的是,我現在雖然移動的挺快的,但是在帶上緹娜這個累贅後,再加上她所承受的一半痛楚,我能否繼續保持這個速度前進?


    一切都是未知,而未知便意味著危險。


    “阿瓜,要不我再透支一些力量,看看能不能再開一次幻境世界。”


    似乎是發現了我的難處,影子小姐表示想要幫忙,但我沒有同意,相比承受一些痛苦,要是影子因為透支力量而出現了什麽問題,我隻會更難受。


    要是問在這個世界上,有哪個人是最讓我想要感謝的,那必然是影子小姐。如果沒有她的存在,我根本就不會知道自己的過去,也不會有著與維洛莉亞一起的旅行,盡管那隻是一場虛幻。


    我默默移動到緹娜的身邊,隨後做好了計劃。


    先用手指觸碰一下緹娜,看看她所受的痛楚,我能不能承受住。


    如果能夠承受住,我就立刻拽著緹娜離開,如果不能,那我就隻能跟緹娜說抱歉了,她得在這個靈魂的地獄中再忍受一天,直到影子小姐恢複力量,我才能帶她出去。


    當我的指尖觸碰到緹娜的那一刻,仿佛有著十多杆細針同時紮進我指縫裏,劇烈的痛楚讓我迅速收回了手,卻也讓緹娜意識到了我的存在。


    原本因為痛楚而緊閉的雙眼再次張開,眼神中滿是不可置信。


    不過我也沒時間給她解釋了,就隻是用手指觸碰了一下,緹娜周圍的那些靈魂便同時朝我扭動了一下,並睜開了眼睛。


    該死,我都沒碰到你們,你們這是咋感覺到的?


    “抓住我的手!”


    我一把抓住了緹娜的手,拖著她奮力遊向核心。


    在手掌接觸的那一刻,緹娜所承受的那些無盡的痛苦與惡意,便有一半順準手臂來到了我的身上,於此同時,她的部分記憶與情感也跟隨著痛楚一同傳遞到了我的身上。


    那都是一些痛苦的回憶,小到童年時摔了個跟頭,大到前段時間親眼目睹了拉爾斯境內的人間慘劇,而與這些痛苦記憶相伴的,還有緹娜的各種負麵情緒。


    恐慌,無助,畏懼,絕望。


    說實話,如果光是痛楚,我倒是還能忍受,可這些負麵情緒卻在幹擾著我的思緒,減緩了我的速度,甚至誘發了我自身的負麵情緒。


    暴虐,煩躁,厭惡,壓抑。


    而這種情緒的傳遞是雙向的,當我感到負麵情緒的時候,以我們的雙手為紐帶,緹娜也能感受到這些糟糕的情緒,從而引發她更多的負麵情緒。


    在痛苦的影響下,原本僅有一分鍾的路程卻顯得是那麽的長,而我越是急著離開,我與緹娜內心之中的負麵情緒也就越多,痛楚感也就越強,情況也就越危險。


    這樣下去就糟了!


    為了不被這些負麵情緒所幹擾,我在努力抵抗著這些痛楚的時候,腦子裏不由得開始胡思亂想起來,想要通過分散注意力的方式緩解壓力。


    而就在這時,我突然發現了一個跟當前情況有點聯係的事情。


    原來當靈魂與靈魂接觸的時候,雙方就能聽到彼此的心聲了。


    這麽說的話,剛剛影子小姐之所以能夠聆聽到我的心聲,是不是因為在地獄之中,她也能夠觸碰到我的靈魂?


    或者說,影子小姐也是存在靈魂的?


    那我是不是也能反過來聆聽到她的心聲?


    伴隨著這樣的想法,我努力的感知著自己的靈魂,想要以此來尋找到與影子小姐觸碰的地方。而當我專心凝視內部的時候,果然在體內發現了一個光點。


    找到了!


    我激動極了,連忙將意識集中到了光點附近。


    (-(?)-):“找我啥事?”


    “........”


    我囧著臉退出了光點,繼續尋找起其他光點,而在我的努力搜尋之下,我很快就發現了一個新的幽影。


    如果說代表‘西銅’的光點閃亮如星辰,那麽這道光電便是夏日中的螢火,雖然暗淡,卻仿佛具有著靈性。當我將意識集中過去後,我突然感受到了無邊的孤寂。


    是的,這就是影子小姐的記憶與過去,那漫長而又枯燥的一千年,一個靈魂孤單的在遺跡中徘徊,其存在也僅僅隻是為了完成一份使命。


    那是怎樣的一種孤獨感,要是冷漠的存在,才能忍受的這樣的孤單?


    當使命完成的那一刻,她又該何去何從?


    或許,對於她來說,我也是一縷照亮了黑暗的螢火。


    挺好的。


    沒由來的,我感受到了一絲滿足,而就在這份滿足感出現的同時,我突然發現,痛楚感降低了。


    這種感覺並不是因為轉移了注意力而導致的痛楚感降低,更像是傷痛變少了。


    對了,情緒!


    之前在學習劍技的時候,冰之騎士就跟我說過,如果說靈魂是一個火炬,那麽情緒便是飄散出的光火,負麵的情緒會帶來災厄,而正麵的情緒則能夠撫平創傷。


    如果說‘地獄黎明’是利用痛苦來催發靈魂的負麵情緒來稀釋魂力,那麽隻要維持著積極向上的心態進行對抗,是不是就能抵消稀釋的過程?


    我連忙看向緹娜,讓她趕緊去想一些激動開心的畫麵,越簡單越好,然後維持著這個狀態,這樣就能減輕痛楚。


    緹娜先是一愣,隨後趕忙照做,卻發現根本做不到。


    此時我正緊握著她的手,能夠感知到她此刻大致的思緒,頓時就明白了緹娜做不到原因。


    這家夥回憶了一下自己不怎麽長的人生,然後發現自己壓根就沒有多少美好回憶!


    家庭方麵,緹娜的父親從小對她就很嚴格,基本上是把軍隊裏的風氣帶到了家裏,緹娜費盡心思想要獲得父親的認可,卻從未成功;而緹娜的母親一直是唯唯諾諾的,對緹娜也不是很關心,不管是在家裏,還是在外麵,都從來沒有幫助緹娜維係過尊嚴。


    事業方麵,緹娜在付出了諸多努力後,好不容易偷到了上古卷軸,然後一轉眼東西就丟了;好不容易靠著努力與運氣,搞到了一些勇者遺物,然後就莫名其妙的被國王認定為了叛變;跟著她的部下,要麽叛變了,要麽是死了,現在還願意跟著她的,腦子和能力都不怎麽好用。


    生活方麵,緹娜作為王族的底層,又是一名女性,從來就沒有受到過其他王族的正眼相待,普通貴族又因為與緹娜父親政見不合而疏遠,好不容易有了一位交心的朋友,結果對方還親手送她下地獄,而且是貨真價實的地獄。


    隻能說緹娜也是挺不容易的。


    當然了,也不能說緹娜完全沒有遇到過好事,比如緹娜很喜歡甜食,每次品嚐甜品都算是美好的回憶,她也跟正常女孩一樣,很喜歡漂亮的衣服,在穿戴這些衣服的時候也是很快樂的。


    可是這種程度的幸福感,怎麽可能與國破家亡相對抗?


    就在我以為緹娜隻能繼續硬扛痛楚的時候,緹娜的心中突然突然爆發了一絲光芒,那是在這段黑暗歲月中唯一的曙光。


    對,那個給她光芒的家夥,居然是我!


    說真的,跟影子小姐那邊不同,這回我是一點都沒有感到自豪,反倒是感到了一陣的揪心。


    真是太他喵的慘了!


    我都有點心疼她了。


    但不管怎麽說,在緹娜努力回憶著‘美好回憶’的時候,我們已經接近了核心的位置。


    比預期的要好的是,周圍那些受折磨的靈魂,移動速度並不快,而且他們幾乎無法維持理智,隻能用最原始的本能朝我靠近。


    在他們形成合圍之前,我跟緹娜順利的突破了他們的寶物,成功抵達核心。


    而就在離開的前一秒,我的耳邊突然傳來了歌聲。


    有人在地獄裏唱歌?


    居然有人能夠在地獄裏唱歌?


    我連忙回頭,想要尋找到那名歌唱者,可後方那鋪天蓋地的靈魂直接讓我選擇了放棄。


    下次再來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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