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點鍾。


    夏油傑靜靜地躺在床上,忽地睜開眼睛,怔怔地望著昏暗的天花板,腦中什麽都沒想地出了會兒神。


    這已經是他最近的第八次失眠,是從前沒有遇到過的情況。


    說是失眠,其實也不算準確。。


    他並不是無法入睡,隻是非常淺眠,醒來也不大精神。


    在現實中,總有半夢半醒的飄浮感,但在夢中,又覺得裏麵的細節真實到令人恍惚。


    窗外的月光朦朧地灑進窗內,將輕紗攏起的簾布照的極亮,迷蒙中仿佛有泛著暈輪的剪影落在麵前,眨眼間,消失了蹤影。


    .......是錯覺麽?


    夏油傑站起來,走過去將窗簾拉開。


    光毫無保留地傾瀉下來,碩大渾圓的月高懸天際,就像蚌殼裏明亮的珍珠。


    風吹動窗欞旁的枝葉,投下斑駁的樹影。


    萬籟俱靜,滿室空蕩,根本就沒有人來過。


    甚至能夠數清自己轉身的腳步和胸腔內起伏的呼吸聲。


    他微垂下眸,摸了摸自己發緊的喉嚨,走到門邊倒了一杯水。


    “咚。”


    像是有什麽物體掉落在木質的地板上,發出沉悶的彈響。在這樣安靜的夜晚,顯得分外明顯。


    “悟?”


    夏油傑下意識地出聲問道。


    隔壁就是五條悟的住所。


    雖然高專會給任課的教師每人安排一間宿舍,但大部分的咒術師工作繁忙,並不經常回來住,就算住著,大多也披星戴月,早出晚歸。


    尤其是五條悟作為特級,今天早上還接到九十九由基發來的消息,說是在兩千公裏外的村莊發現了奇怪的咒靈,希望借助五條悟的六眼分析。


    到這個點才回來,倒也不算不合理。


    隻是......夏油傑現在反應過來,剛才那一聲,似乎不是他發出來的。


    但不是他,那還能是誰?


    他套上外衣,不動聲色地拉開把手。


    隔壁的門已經開了,半虛掩著,燈沒有開。


    在昏暗的室內,有人蹲跪在冰箱前。


    粉色的長發隨著動作不斷搖晃,露出鼓起的臉頰和纖長的手臂。


    地上的包裝袋淩亂地散了一地,那雙眼睛認真地看著前方,像是在很認真地尋找著什麽東西。


    從夏油傑的視角望去,隻能看見模糊的側臉輪廓和大致的身形。


    但他還是幾乎在看到的瞬間,就立刻認出來了。


    “悠心!”


    他睜大眼,整個人像是被天空中忽然劈下來的一道雷擊中般,麻到動彈不得。


    “啊,傑,是你啊。”她從冰箱裏掏出三明治,用力地咬下一口,瞬即露出滿意的微笑,“晚上好。”


    “啪”的一聲,裝著涼白開的瓷杯摔在地上,零七碎八地落了一地,裏麵的水灑了一地。


    夏油傑麵無表情地抬起手,用力地往自己的臉上打了一巴掌。


    “啊,不是夢啊。”他聽見有聲音這樣說。


    *


    嗯,確實不是夢。


    關於我是怎麽活過來這件事,看起來很複雜,實際說起來也確實不簡單。


    至於為什麽要跑到五條悟的寢室裏去,還翻箱倒櫃地找吃的,那就更是一句兩句說不清了。


    而且......感覺我自己好像也沒有搞明白。


    但是夏油傑已經跨過地上的一堆垃圾,拉著我的手在兩張椅子上坐下。目光炯炯地盯著我,眼睛一眨不眨,一時半會兒也不像是要到其他地方去的模樣。


    好吧,反正現在也沒別的事幹。


    我歎了一口氣,說道:“當時,是這樣的........”


    和兩麵宿儺要打起來的節骨眼,我突然就被一股不知道從哪來的奇怪力量牽引著,直接就飛出了心象空間。


    等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就已經回到了身體裏邊。


    emmm.......個人認為,在我短暫的25年生涯中,是經曆過不少大風大浪的。


    無論是被埋伏,被追殺,被圍剿,還是百鬼夜行救下快死掉的夏油傑,星漿體事件裏撿走真的死掉了的伏黑甚爾,還有和羂索幹架扯走被封印的五條悟,我都處理的遊刃有餘。


    說句不客氣的話,完全是個見過大場麵的女人。


    可是,醒來後麵對的就是黑黢黢的一片,臉上蒙著白布,周圍是凍死人的冷氣,還有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細細祟祟的動靜.......這麽陰間的場麵,真的是頭次見!


    本來我就有點小迷信,沒當場驚聲尖叫出來,已經是很給力了。


    “所以,不知名的力量給拽回來的。”夏油傑托著下巴,專注地看著我,“然後呢?”


    然後我手裏的三明治有點幹巴,吃著吃著噎到,胸口被堵住了。


    他不知道從哪裏順出來個沒有破損的完整瓷杯,倒了水放在我麵前,拍著我的背溫聲說道:“先把水喝了,別著急,你慢慢來。”


    ........哇,傑,你真的,我哭死。


    要不怎麽說盤星教的一個個都死心塌地跟你混呢。


    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我靠回到椅子上,我放下水杯,繼續說道:“然後,我就從解剖台上下來了。”


    全身的骨頭像是被泡在河裏兩百年生鏽掉的鐵那樣,摩擦出“格嘰格嘰”的難聽響聲。


    更詭異的是,我感覺到脖子上傳來陣陣刺痛,冰涼的液體順著頭發和手指流下來,落進衣領裏,激起一陣哆嗦。


    因為光線暗淡,又是在自己身上,根本就看不清是什麽。


    於是,順著記憶中的路線,我走到門附近,把頭頂的那盞燈給打開了。


    結果這不開不要緊,一開嚇一跳。


    陰冷的燈光照著慘白的皮膚,指間蜿蜒落下深黑的血跡,還有不少沒有凝固的,一滴滴地墜在地上。


    正對著這邊的位置,有麵半人高的鏡子。扯開衣領後,我能夠清晰地看見,脖頸右側上,有道圓形的傷口,紮的很深,像是某種尖刺狀的金屬器具。


    應該是有被人草草地包紮過。隻是對方的手法很敷衍,像是不想再待下去,所以白色的紗布上還有用力過猛被扯斷的痕跡。


    而且沒有止住血。


    。。。。。。


    什麽意思?


    怕我沒有死透,鬼鬼祟祟地還得悄摸著過來再紮一刀,確定我沒辦法活過來?!


    .........難不成,在高專,也還有羂索的內應存在?


    總之,在使用反轉術式將傷口彌合之後,我拉回衣領,不經意地抬眼,剛好就和鏡中人直直地對上了目光。


    她的表情僵硬,目光陰沉,嘴角不自覺抽動著,發型淩亂得像是剛逃難回來,衣服上染著大片大片的血跡。


    說真的,我是說真的。


    就算知道這是我自己,就算我來過這裏幾次,就算全身上下的衣服和裝飾都沒變過,一瞬間雞皮疙瘩還是被激出來了。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恐怖片的拍攝場地呢。


    感覺下一秒,貞子和伽椰子從那麵鏡子裏爬出來,手挽著手把我拉進去,也完全沒有違和感。


    “你被嚇到了啊。”夏油傑笑了一下,說道,“也是,那裏本來就是停屍房,一般情況下,除了硝子,晚上也沒有人會過去的。”


    “晚上過去,解剖麽?”我問道。


    “嗯。”他點了點頭,“不過她應該是不怎麽怕的。”


    我:“.........”


    ........果然是山外有山,鈴木百合外有家入硝子。


    我手和腳都快嚇軟了,硝子到底是怎麽麵不改色地拿起手術刀擺弄的?怪不得每次遇到奇葩場麵的時候,她永遠是最淡定的那一個。


    五條悟,夏油傑,就連七海和夜蛾校長加起來都抵不上她一個。


    有這樣的氣場,做什麽都會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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