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戰書分量不輕。褚易暗想,偷瞥一眼高允哲。聽他前幾天的意思,原本並不準備參加這場活動,但最後還是因為自己的關係跟著一道來了——高永霖再厲害,也不至於把自己生吞活剝,他有什麽好擔心?正想著、瞧著,高允哲發現他目光。alpha可能將褚易一臉嚴肅的思考表情理解為他在緊張,於是移開原本放在膝蓋上的左手,按上褚易手背,輕輕碰了碰。他就碰了一下,很快移開。褚易瞪大眼睛,他再遲鈍也能感覺到這個行為背後的意思。他低頭看自己手背,高允哲掌心的熱量雖隻停留了兩秒,卻好似留下消不掉的餘溫,讓他從手背到心口都在發燙。畫廊開在東區。城中寸土寸金,高永霖卻花大手筆,將畫廊安置於樓價最高的一棟商業建築。他們到時,已有不少名流現身,入門兩排花籃擠著放都放不下,各色鮮花爭奇鬥豔。作為當日主角,高永霖被一群omega圍著。他穿一身白,不太適合開幕這種活動的氛圍,但畢竟東道主,無人多話。高永霖不是熱心社交的性格,談吐甚至可稱得上冷淡,但那群太太們似乎很吃他這種若即若離的態度。褚易還在裏麵瞧見褚薔身影。美杜莎奮力和其他omega暗暗較勁,隻為爭取一個能夠與高永霖搭話的位置。他看得起勁,手臂突然被高允哲一扯。alpha將他拉到自己身邊,側過身,用身體擋住他視線。褚易疑惑地探出頭。原來如此。高允哲擋他是因為高允恭來了。高允恭不是獨自前來,他帶著陳芳澤。兩人依舊是老樣子,在一起,卻貌合神離。與高永霖不和的陳知沅並未到場,沒有母親管束,高允恭顯得有些輕慢。他在與幾個alpha閑聊,都是那天褚易在naga見過的麵孔。其中有人注意到褚易的目光,認出他,便與高允恭低語。高允恭回頭,他看到褚易與高允哲之後,神色露出些許忌憚,陰沉著臉轉身走了,連招呼也沒打。原本在他旁邊傻傻扮笑的陳芳澤還立在原地。高允恭見他不走,不耐煩說了句什麽,他就收起笑,將頭埋低,唯唯諾諾應一聲,然後避過褚易看他的視線,跟上對方快步離開。看來omega已經稱過天平,知道哪邊比較重了。褚易感到有些遺憾,扭頭想與高允哲說話,結果發現對方已不在他身邊,而是走開幾步,被什麽人圍住交談。高允哲顯然無心對話,但他礙於禮節,即便眉頭緊鎖,也還是耐心陪著應付兩句。褚易有過之前高家舞會的經曆,深知高允哲不太喜歡這些沒有營養的寒暄,但他身份特殊,一到社交場合總會吸引很多人的注意,時不時就會有幾隻蝴蝶小蟲在麵前飛舞。既然剛才高允哲替他著想,為他擋了一次高允恭。禮尚往來,自己也應該幫他個忙。褚易整整衣服,走到高允哲與談話者的中間,用身體隔開兩方距離,並對麵前的陌生人說:“不好意思,借用他一下。”他挽上高允哲的手臂,語氣輕快:“那邊有幾幅畫我想看,陪我嘛。”被打斷的談話人麵露不悅,看褚易時明顯帶了厭惡。褚易眼睛也不移一下,暗暗捏高允哲手臂,示意抓緊機會。對方倒也沒讓他失望,立即說句失陪,挽緊褚易的手,帶著他走了。到角落,挑個不起眼的位置,褚易才抽出手,規規矩矩貼著自己放好。“連累你了。”他對高允哲說:“你真不該來的,太招人注意,一出現難免要陪那些人應酬。”高允哲低頭看他抽出手的動作,沉默幾秒:“不要緊,你出現得很及時,謝謝。”他們互相看對方,又都別開眼睛。褚易覺得耳朵有些燙,他伸手摸了摸,忽然聽到有人喊他名字。一抬頭,竟是姚露依。這位姚三小姐今日光彩照人,許多在場的alpha都忍不住分神打量。她見到褚易有些意外,但意外過後,露出的笑容卻有幾分狡黠。她走到兩人麵前,與高允哲打個招呼,說聲好久不見,態度大方,一點都不扭捏。隨後目光在兩人身上轉一圈,對褚易說:“我要說句恭喜,不知道是早還是晚。”褚易連忙咳嗽一聲。姚露依瞧他表情,對著褚易眨一下眼,做個口型。她說,優柔寡斷。揶揄完褚易,姚露依也不多留他們說些沒用的社交辭令,坦蕩地說自己要先走一步,好多人還等著周旋。她與高允哲的婚事告吹之後,非但沒有淪為社交圈笑柄,反而引起了不少單身人士的興趣,行走時後麵跟著一串alpha,蜜蜂采蜜似的,場麵相當壯觀。望著她的瀟灑背影,褚易感慨:“我還從沒見過這樣的omega.”高允哲表示讚同:“的確很不一般。”“既然欣賞,為什麽要拒絕這樁婚事?”“出色不代表適合,我不希望浪費彼此時間。”“那什麽樣的對象才算適合。”“這很難說。”褚易不再問下去。高允哲猜到了他的用意,不會鬆口。這時有人叮叮敲了敲酒杯,示意開幕環節即將來到。高永霖出現在場地中央,他走到眾人麵前,揭下幕布。一個儀式完成,在場各位鼓掌,褚易跟著拍兩下,他胸口發悶,便借口說去洗手間。洗個臉,褚易對著鏡子裏的自己發呆。出門前,他原本沒有打算遮住頸環,但高允哲看見後,取過領巾讓他戴上。alpha沒有解釋,不需要。褚易仰起頭,再看鏡子時,他將領巾解下,扔進垃圾桶。回去時,褚易走錯了路,進到後麵的工作區域。他想找人幫忙,隨手推開一間辦公室。室內無人,褚易走到辦公桌前。桌上有枚相框,一張雙人合照,是老照片,不過做了修複,顯得很新。他看清照片後,便知自己進了誰的辦公室。照片中是高永霖與高永霈,大約是兩人二十多歲時照的。高家兩兄弟相貌不凡,高永霈英俊,高永霖漂亮,是很典型的alpha與omega。兄弟有合照不奇怪,奇怪的是這張合照中兩人的姿勢。高永霈端坐在椅子上,高永霖則趴在他膝頭,小孩做這樣的動作也就罷了,兩個成年人如此,氛圍難免有些旖旎。褚易正研究,身後一個聲音響起:“beta是不是從不教導下一代什麽叫做隱私以及偷窺可恥?將相框放回桌上,褚易轉過身:“抱歉,動了你的東西。”“你也不隻動了這一樣而已。”高永霖端著酒杯倚在門口。沒有外人圍繞,他的那股疏離感愈發強烈,那是骨子裏帶出來的,仿佛對這世界的一切不感興趣。褚易聽出他的弦外之音:“你送請柬過來,就是想有個機會親自教育我?譬如beta不該癡心妄想之類?”高永霖抬起下巴,眼睛往下撇,看褚易。那是他慣有的姿勢。“我倒是想教,可你不會聽進去。老鼠始終是老鼠,沒有自知之明,肮髒、下賤。”“既然你將我看作老鼠,也該知道老鼠生命力很強,很難弄死。”“我承認一開始小看了你,但老鼠再會鑽空子,一旦被人抓到,還是照樣等死。”他放下酒杯:“我隻是對允哲感到失望,我還是高估了他,他根本比不上他的父親,差得太遠。”高永霖走過褚易身邊,拿起相框,手指沿著外沿撫摸一圈,輕輕將正麵按倒在桌上:“不過沒關係,至少他是alpha與omega結合生下的,血脈純正,比起陳知沅和高允恭,更有資格繼承高家與新利和。從我去海外向他宣布遺囑、接他回到三山的那刻起,這些便已注定,就像alpha與omega必須要在一起那樣,無人可以掙脫這份宿命。”“他有他的選擇,沒人可以勉強。”褚易心生不快。他不喜歡高永霖說話的語氣,更對對方提到的既定命運這一概念頭一回產生出抗拒。“我有時莫名其妙地也會羨慕一下你們這些普通人,腦袋空空,活得一定非常輕鬆。”高永霖發笑:“高允哲回三山不僅是為了繼承一份家業,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不會讓他逃走。褚易,如果你是他這條路上的絆腳石,我會替他踢走。但在這之前,我給你一個機會自己滾開。”他說得如此理所應當,好像高允哲是他手中的一隻提線木偶,他隨便扯一扯線,對方就要配合地抬起手臂。褚易的不快已到頂點,他冷下臉,走出辦公室前,給高永霖留下一句:“不必了,你要想踢就踢踢看,看最後踢中的是石子還是鋼板。”第62章 陰影(1)褚易回到畫廊時,高允哲正找他。alpha見到他身影,神色略有放鬆。“怎麽去了那麽久?”他問褚易,同時注意到他解下領巾後露出的脖子,微微皺起眉,抬手替他整好衣領,並係上了襯衫的第一枚扣子。心裏有什麽發脹,填滿整個胸口。褚易注視對方,高允哲右眉的那道傷口看久了,已經沒有初見時那樣顯凶。在褚易眼中,那隻是道傷口而已。“我剛才遇到你小叔,你說得對,他的確很會給我找不痛快。”高允哲看他一眼:“他碰到你應該討不到什麽便宜。”“為什麽這麽說?”“你會心甘情願被他教育?你這張嘴長倒刺,不會讓他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