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回答,但脖子被掐著連呼吸都做不到,最後還是褚蔚趕來製止——叔叔也一道來了,他是褚家的大家長,自然需要幫忙處理這些家中雜事。叔叔脾氣好,沒有指責褚易,隻摸摸他的頭發,告訴他還好他們及時趕到,才將他從手術台救下,謝利醫生也不是什麽無私聖人,他身負多項醫療事故,已經被當地的醫協停牌調查很久,如果他們再晚少少,讓手術開始,或許褚易真會死在那裏。腦子因為麻醉還不清不楚著,褚易茫然地看著叔叔。褚蔚將背包遞給他,安慰他說不用害怕,我已經把你轉至b國最好的醫院,修養一段時間後就送你回三山。放心吧,小易,我已經打點好關係,這件事情對褚家來說——你是聰明孩子,我想你知道我的意思。叔叔拍拍他肩膀,溫和道,你從未去過康沃郡,明白了嗎?他人生中最美好的三個月,在現實中卻是一場鬧劇,一場應被掩埋的家族醜聞——也挺不錯的,這段記憶從此隻屬於他自己了,隻是術前注射的大量omega激素讓他的身體功能發生紊亂,褚易回國後生了一場大病,養了大半年才逐漸好轉。從那以後,褚易不再去想變成omega的事情,想了也是白搭,無非是給別人增添麻煩。與此同時,他還收獲了一份禮物:那場大病誘發了他的依存症。甜蜜又痛苦的記憶以另一種代價融入到生命中,抽走甜蜜,隻剩下痛苦。他下了不少功夫,去適應自己離不開alpha信息素的體質。從害怕到接受,花了幾年,從接受到習慣,又花了幾年。人的適應力是很強的。所以褚易想,他也能再次適應失去一段回憶的生活,也許需要多花幾年,但沒關係,他和美娜一樣,忍耐是他們的天賦。褚易披上外套,他將絲絨盒揣進兜裏,下樓。他在街上兜兜轉轉大半個鍾頭,最後在一家老式當鋪對麵停下。他對著店鋪招牌上那個很大的“押”字看了很久,才跨步穿過街,走進店裏。上午還早著,當鋪隻有一個先生,正眯眼喝茶,看到有人進來,懶懶說了句非典莫進,想當貨麻煩出示證件,我們是入會的正規店,不收髒貨黑貨。褚易給他看了自己的身份證件,然後掏出盒子,放到他麵前:“死當,估價吧。”老頭瞅他一眼,茶不喝了,用布巾擦一擦手,從胸前口袋拿出老花鏡架到鼻梁上,又戴好手套,才拿起絲絨盒,擺正,打開。“胸針喔?”他取出特製的放大鏡仔細看,語氣聽不出特別的起伏。褚易雙手放在口袋裏,嗯了一聲。當鋪先生沒再多話。他研究半天,扭頭找白紙刷刷寫下個數字,遞給褚易看。褚易數清楚那串零之後,皺眉:“十五萬?這上麵的寶石得有好幾克拉,你這價格開得也太低了吧。”“隻有這塊沙弗萊石值錢,胸針本身的做工很普通,又不是品牌的珍藏款式,我按照市場均價三萬一克拉收購,湊整開十五萬買你這塊不到五克拉的石頭,已經是很劃算了,不滿意,請去其他當鋪,敝店不議價。”老頭把胸針放回盒子,眼鏡一摘,手套一拿,又開始喝茶了。褚易被他這副漠不關心的待客態度氣著了,拿起盒子轉身出了店門。他又在南區找了好幾家當鋪,地下不合法的也去問了,開價竟然都不及第一家的那個老頭。沒辦法,褚易隻能硬著頭皮,掉頭回去。一來一回折騰了不少時間,再進店已經是中午了。老頭仍舊懶洋洋坐在店裏,見到他後也不意外,隻說:“十五萬,不議價。”十五萬也好的,先拿去給褚茂,讓他暫且緩一緩,再看看有什麽方法去湊剩下的錢。褚易腦子這麽想,嘴巴卻發苦,覺得說出同意就是剁掉身上的一塊肉,但沒辦法,這塊肉已經死了,再痛也隻能割掉。他將盒子再次放到桌上,咬一咬牙:“開支票吧。”老頭一點都不急,呷口茶,慢悠悠說:“那枚胸針雖然舊,但看得出是手工製,有年頭有歲數了,是一代傳一代的東西。你做了死當,要是以後想贖是不可能的,真想好了,你就再點個頭,我立刻進去給你開支票。”這段多餘的話讓褚易再次皺眉。這老頭怎麽還給他做選擇題?他都說開支票了,還想怎樣啊。“嗐,年輕人。”老人端詳他表情,搖搖頭,“二十多歲的時候都覺得錢最重要。錢是重要的,但有些東西比錢多點意思,那個意思你今天體會不到,等過段時間,也許一天兩天,也許五年十年,你就曉得了。那時候再反悔,你都找不到人來怨,就隻好怨自己,可是無論你再怎麽怨,錢早就用光了,那些被你換成錢的東西也都回不來了。”他將盒子往褚易的方向推了推:“想好了點頭啊,敝店營業時間至下午六點,你還有,唔,四個多小時考慮——”“囉囉嗦嗦,我不在這裏當了。”老頭還在長篇大論,褚易從桌上搶過絲絨盒。他走出店,卻並沒有去其他當鋪,而是往家的方向。他的手伸進口袋,將盒子捏得緊緊的——他在做什麽?他一定是瘋了。他不斷地想一件事,想一個可能性。有些東西不能交換,有些可以。到家之前,他已徹底想通,站在樓下冷靜地拿出手機撥通了任帆的電話。一通對話三分鍾就結束。打完後,褚易回到公寓。他進屋將絲絨盒重新粘回抽屜隔板,然後躺在床上等回複。這一等就是好幾個小時,直到將近傍晚,任帆才發來短信,說替你約上了,八點整,在城中半嶼。他回了一句謝謝。任帆很快又發一條,問你要見阿哲做什麽。褚易沒有回,他爬起來,去浴室洗了個澡,然後換上幹淨的衣服,站到鏡子前。鏡前還是他:高個,半長頭發,瘦,身體摸上去都硬邦邦的。褚易看了一會,敲敲鏡子。你值不值啊,他問鏡中人,一千萬,他肯不肯啊。問完覺得自己好傻,他仰天歎氣,抓亂頭發,再撥弄整齊,隨後帶上外套出門了。進入十二月,天是真的完全冷了下來。褚易裹著外套,在公寓樓前攔下一輛的士。司機趕著在晚飯點收工,問他要去哪裏,說看目的地遠近來判斷是否做最後一單生意。城中半嶼。司機一聽,樂了,向他招招手,說上來吧客人,正好是我回家的方向。第32章 買褚易看向窗外。從南區去城中走的是臨江高速,右手邊的梅江近在咫尺。這是一個群星閃爍之夜,江麵波光粼粼,星光如鑽石掉落水中。他靜靜地看,大拇指抵著牙齒輕輕碰著。他正在心中編排一個好的開場白,想著待會碰到那個人要說點什麽。今晚是場硬仗,為了達成目的,他勢必要向對方獻出自己最有價值的東西,通過一個特別的方式。司機油門踩得勤快,半小時不到就開進半嶼的泊車位。褚易付了車費,下車推開旋轉門。門童向他點頭問好,半嶼大堂也還是老樣子,連蘭花香薰的味道都沒有改變。短短一個月不到,他已連續來這裏兩次,前後相隔不久,心境卻完全不同。褚易瞧見有個熟悉身影站在大堂的等候區,那人看到褚易後,抬手與他打了個招呼。“你好,褚先生。”周助理在迎接他。對方上前,公式化地與他握了握手。“東家已經在等你了。”兩人再無寒暄,一起走進電梯。褚易低頭看一眼手表,指針還差幾分鍾走到八點,他撫摸了一圈表盤,覺得上麵的鏽跡似乎又比以前深了些。便宜貨始終是便宜貨。他放下手,靠在牆邊,看著數字一路往上。半嶼最高33層,也是他們要去的終點。身旁的beta站得筆直。褚易忍不住問:“你不想知道我找你老板有什麽事?”周助理目不斜視:“我隻負責完成東家交代的工作,不會過問多餘的事情。”“你是機器人?”“當然不是,我的身份證件號要報給您聽一下嗎。”“我沒興趣。”“一樣,我對您與東家要討論的事情也沒有興趣。”討論。哈哈。褚易有點想笑。“你要不還是把證件號報給我聽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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