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完,羅望的那條也來了。對方隻打了兩個字:開門。這家夥屬狗吧,照片是他的肉骨頭,跟著跑最快。褚易下床,他因為發燒有炎症,呼吸不順暢,一吸氣肋骨就發酸,隻好捂著腹部,一步步挪到門口。剛開條門縫,羅望就推開門閃進來。他斜挎一個大包,手上一枚塑膠袋,對著褚易揚了揚:“病患,躺回床上。羅大廚親自上門服務,給你煮愛心粥。”說完手指彈褚易腦門,笑著說:“你怎麽還用冰冰貼,小學生嗎。”“我樂意。”褚易說話鼻音重,他揮開羅望,“要做粥就去做,別把我廚房弄太亂,否則不給你照片。”羅望笑著說yes sir。褚易又一步步挪回床,這一個來回耗費他不少體力,躺上床就不想再下來,又擔心羅望炸他廚房,於是在背後墊個枕頭倚著。他家小,臥室和客廳、廚房是通的,在床上就能看見廚房灶台,很方便做監工。羅望把包和膠袋放下,從裏麵拿出材料,卷起袖子在廚房摸索。老友廚藝不好,雖然褚易也不精通。但他吃過羅望做的東西,堪稱史詩級災難,粥是唯一不會煮壞的——畢竟用電飯煲,感謝文明社會的小家電。等了半小時,中途伴隨褚易幾次的提心吊膽,羅望終於完成了。幹幹淨淨一碗白粥,他最後切一把小蔥,將蔥花撒上去,又加了鹽和麻油,放上勺子,走到褚易床邊,輕輕吹口氣,遞給他。“吃吧,病人,祝你快快康複。”褚易沒力氣,嘴角衝他一撇。“行了別演了,你當我不知道?”他從床頭摸出一枚記憶卡,丟給羅望:“拿走,趕緊回去安排版麵,按最大尺寸登上。”羅望幹笑兩聲:“哪裏演戲?是關心你!”但他身體誠實,兩人一個接卡,一個接粥,都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老友拿到記憶卡後,立即起身去找他的挎包,從裏麵拿出筆記本,在客廳席地而坐,開始辦公。褚易用勺子舀一口粥送進嘴裏,生病讓舌頭變得麻木,鹹味都吃不太出來,他再吃一口,依舊毫無味道。羅望在導照片,他一開始神情興奮,但把記憶卡裏的照片全部看完,臉色漸漸變了,最後露出無奈,用力揉著太陽穴。“褚易,”他沉聲說:“你拍的什麽啊。”褚易正小口吃粥,被他一喊,不小心燙到,咬著嘴唇問:“怎麽了,我拍到高允哲和陳家人見麵還不算好新聞?”alpha朋友摸出煙盒,也不管屋子逼仄煙味難散,自顧自點上煙:“褚易,你已經不在社會版了,別老搞那一套東西行嗎,不作數的。我們娛樂版要的是眼球刺激,你要是拍個應招坐高允哲大腿我恨不得親爛你嘴巴。你現在給我這些照片,讓我怎麽編?他和陳家半隻腳踏進棺材的老頭子見麵,就算談的是扔炸彈去購物商場,又有哪位市民會關心?他們要看女明星三點式下麵的橘皮紋,或者公子哥和他爸小老婆豪車激吻。你再看你拍的,哪一張能用——還以為找你是萬無一失,你居然給我掉鏈子,早知道我應該讓趙銘跟著,在外麵蹲個草叢說不定還能搞到兩張做備選。”他抓亂一頭卷發,不停點擊鼠標回看照片,似乎是想找到一張勉強好用的。褚易放下粥,“‘我們娛樂版’,你說得真順口,羅大主編,你鬼上身那麽多年,在叁周刊做吃八卦的臭蟲,是不是早忘了當年那個站在報社門口說要追求新聞正義的年輕人?你喊‘不映射不偏頗要中立,我隻與大眾說事實’,這句話你忘了沒關係,還有我替你記著,還是你希望我也立刻忘記?”羅望抬起眼皮,他吸一口煙,聲音壓下去:“褚易,你也該認清現實了,我們做社會新聞沒有前途,娛樂八卦並沒有哪裏不好,滿足大眾偷窺欲也有它的價值,再說我有虧待過你嗎?你在社會版那個時候一個月才賺多少錢,三千塊有沒有?現在做外派狗仔,不僅自由,還能給自己賺上醫藥費,你那些信息素補充劑有多貴,還不是靠你拍八卦照片換回來的?如果沒有這份工,你怎麽活?”褚易笑了:“是,你說得對,我真該好好謝你。要不是你,我要餓死病死。”“我不是這個意思。”“差不多,反正在你眼裏我不求上進,隨意都能給你差遣。”“說了不是這個意思,褚易,你做狗仔很優秀也很合適,我不明白的是為什麽這麽多年,你還是排斥進娛樂版,總覺得做這行當很丟臉?”“我優秀?我合適?因為我是beta,所以我活該蹲草叢拍有錢人的出軌照片,是不是?”他一連串逼問把羅望問得心煩,alpha語氣也變得很衝:“beta能做的事情很有限。你不是小孩子,應該認清這個現實了,在現實裏找個適合的活法活得開心些,難道不應該嗎?我認識你這麽多年,就沒見你認同過一次自己是個beta,可沒有人能改變生理,我知道第二性別階級很殘酷,但這就是社會,是自然規則,我們隻能適應。”是啊,第二性別不能更改,所以隻能適應,alpha都這麽說呢。褚易點點頭,麵無表情道:“我明白,你教訓得很好,是我想太多了,但我做狗仔是為了幫你,是因為當初你對我說你不信別人,你隻相信我,所以我才會跟著你做隻帶閃光燈的狗,你往哪裏指揮,我就會搖著尾巴追過去,聽明白了嗎,羅師兄?”他用兩人舊日的稱號做結尾,讓羅望安靜下來。對方不再看電腦,摁滅煙,坐回褚易身邊,伸手揉一把褚易的頭發。“好了,不吵架,你還生病呢,動氣不好。”他讓褚易躺下,去取電腦,把屏幕給褚易看,指著那幾張高允哲的照片和褚易閑扯,問他在這裏加個花字怎麽樣。褚易知道羅望是在和他認錯,沉默一會,他動了動嘴:“我之前想過一個,色/魔入淫/窟,借你用,不收錢。”羅望哈哈大笑:“我謝謝你!回頭我就炒了娛樂版的那幾個文案,邀你坐鎮編輯部。”成年後雖然打扮成落拓浪人,但笑起來卻有往日的那份爽朗。如能換上正經衣服,羅望或許還有可能做回大學時那個風雲人物,他的好好師兄。褚易心中歎息,他從床頭找出第二張記憶卡,扔給對方。“我知道你不一定會用那套圖,所以做了兩手準備。”老友眼睛一亮,立即將記憶卡插進電腦,他翻看幾張就開心叫起來:“你小子!褚易,我真他媽要親你了!”“別了。”褚易重新拿起碗,粥有些冷了,不那麽燙嘴,吃起來正好。羅望還在喜滋滋瀏覽照片。那是褚易給他做的備選方案,他蹲消防通道時拍到了不少名人進出套間的正臉照,有些在他們周刊聲名狼藉,一出現就是那二三事。有他們和高允哲同出入一個場合的圖像,加上周刊編輯們鬼斧神工的文案技藝,很容易讓讀者產生聯想。沒有新聞就做拚貼,娛樂生活版的一貫路數。褚易知道羅望大概率不會用自己的第一套照片,卻也不想羅望開天窗,所以還是給他想了辦法。羅望自然是滿意的,他選完照片發給美工,心情早已恢複,坐回褚易身邊時喜笑顏開,問:“大功臣,你還想吃什麽?我去給你買。”“不用了,沒胃口。真想謝我,把高允哲臉放大點,找張最醜的做封麵。”“那很困難。”羅望笑著搖頭:“這個alpha長了最討鏡頭喜歡的一張臉,無論哪個偷拍角度都顯英俊,我看了都要嫉妒。”褚易無語:“臉能看有什麽用,他不是好人,說色魔或許嚴重了,爛貨卻是足夠的。”他說起高允哲就牙癢,眉頭擰成一把,羅望仔細觀察他片刻,反應過來。“褚易。”他緊盯他眼睛:“你是不是和高允哲睡過?”“……”羅望一驚:“靠!你真睡過?”“吵死了。”褚易捂住耳朵,“意外而已,要是有記憶橡皮可以擦掉這件事,我現在就去買。”羅望張著嘴,驚訝好幾秒,隨後站起來走到客廳,火機一開,點上煙,拿手狠狠摁眉頭:“以後高允哲的新聞我不會再讓你跟了。”“為什麽?”褚易坐起來:“憑什麽?”“他認識你,這是跟拍的大忌。你這次是不是也被他發現了?”事實難以反駁,褚易不說話。羅望長長吸煙,又長長歎氣,反複幾次,他無奈道:“褚易,我怎麽說你好。”“你知道我。”“沒有,我不知道。”羅望抽完煙,他走回褚易床邊,這次不是坐,他跨到褚易身上。褚易的那張小床頂不住兩個成年人的重量,陷下去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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