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語氣飽含歉意,聲音客氣卻冰冷。在導演開始重新調整拍攝計劃時,他已經飛速離開,趕回醫院去了。現場人多眼雜,等嶽小川晚上錄完節目,回到賓館時,早已有人將消息和照片賣給了媒體。話題自然被引向辛池帶傷錄製,愛崗敬業。隨後,又朝著詭異的方向發展:粉絲間互相比拚愛豆的敬業程度,誰高燒好幾十度吊威亞,誰72小時不睡覺,誰十天十二場演唱會……搞得像吉尼斯世界紀錄挑戰人體極限大賽。比拚過後是互扒:xx拍xx的時候,手指破了,全組停工一天;xx因為怕曬黑,不肯下水……要說拚敬業、比慘,武行出身的嶽小川能講上三天三夜。幾個元老級大粉也幫他造勢:光是騎馬不用替身這個,誰比得了?他趕緊給負責運營的員工發消息,讓她在粉絲群裏提醒大家,不要鼓吹這種事。不用替身是因為會騎馬,否則這是極度危險的操作,不值得提倡。現在,嶽小川滿腦子都是辛池拎著假發開玩笑的樣子。他看上去那麽開心,誰能想到他身上斷了根肋骨。如果今天錄製順利,不久後觀眾和他的粉絲,會捧著泡麵和麻辣燙,對著精心剪輯製作的節目眉開眼笑,場麵皆大歡喜,仿佛從來沒人受到過傷害。一想到這些都是他演出來的,嶽小川不禁甘拜下風,心服口服。這輪單方麵較勁的演技對決,自己敗了。有本地粉絲發微博說:助理小哥哥好像很自責的樣子,不過這也不能怪他啦。照片裏,那個高瘦清秀的男生,獨坐在醫院樓下花壇邊,盯著腳尖出神。好餓啊……不行不能吃,很快還要參加別的節目。正糾結著,王三一發來信息提醒:跟辛池一起錄節目的藝人全都發微博表示了關心,你也不能落後,他的粉絲都盯著呢。他回:會不會有點假?王三一:大偽似真啊,文案已經寫好了,你複製一下就行。嶽小川還是照做。雖然王總也是導演係畢業,但搞公關和外聯還真是一把好手。剛發完微博,楚天長的視頻請求就過來了。“在幹嘛呢寶貝兒?”“想你呀。”閑聊片刻,楚天長在不經意間問起辛池的傷,“現場的情況是怎樣的?”“我們一起聽了你最討厭的歌,《友誼地久天長》。他大概是覺得尷尬,就深呼吸……然後肋骨錯位了。”“哦。”視頻畫麵中,男人若有所思地垂下眼。“這才是你跟我視頻的真實目的吧?”嶽小川有些吃醋,佯做生氣,“是不是有點心疼?”“畢竟是朋友,舉個例子,假如馬奮進骨折了還裝得若無其事,你也會覺得難過吧?”“我沒吃醋啦,我也懂得憐香惜玉的。”“你覺不覺得,在家摔一跤,正好撞在桌子上,然後肋骨斷了,這種事概率挺小的?”楚天長的語氣,像是在推理什麽。“偶然罷了。”“可能吧,早點睡哦。”視頻最後一個畫麵,楚天長的眉峰微微蹙著,眉心擠出溝壑。片刻後,嶽小川接到電話,竟是外賣騎手叫他下樓取餐。電梯裏,他滿心疑惑地翻看食物,是蟹黃湯包、蟹粉拌麵、桂花赤豆湯、涼拌藕帶。收據上,還有點餐時的備注:吃醋了吧,給你買點好吃的中和一下,酸堿平衡。第97章 歐洲之行——謝謝大家的關心,寄到公司的禮物我都收到了,一口氣拆到手酸。閑了兩周,都變胖了,開工大吉!辛池更新了微博,配圖是滿滿一地的禮物,粉絲寄的。盡管覺得有點虛情假意,嶽小川還是跟其他藝人一道留下評論:勞逸結合,注意身體,複工快樂~唉太假了,他並不想給老公的前任留言啊……之後,他將手機調為飛行模式,抬頭發現楚天長正對著自己笑,像隻雪橇犬。“你笑什麽?”“看你把一句話翻來覆去地改,挺可愛的。”過道另一側的座位上,有個衣著商務的中年男子在偷拍。與嶽小川目光相遇後,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我閨女特別喜歡你,能給我簽個名嗎?”嶽小川接過對方遞來的紙筆,簽名後贈言: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經過不懈苦練,字跡已然秀氣多了。“謝謝啊,”男子接過後看了一眼,“不過我閨女都有孩子了。”在先行者開了個頭後,商務艙的其他旅客也不再矜持,紛紛朝嶽小川和曉桐要簽名。王三一主動維持秩序:“那個,王總講兩句哈。大家不要著急,坐回座位,等下起飛後一個一個來。”“王總是哪個?”有人低聲嘟囔。迎著豔陽,客機呼嘯升空,在地麵投下一片愈來愈小的陰影。此番又是長途旅行,目的地是西班牙,受邀參加某國際b類電影節,從開幕式到閉幕式,將持續近10天。多次陪跑後,這對捆綁在一起的演員和導演,已經心如止水。盡管他們彼此深信對方,但也會偶爾陷入自我懷疑、自我否定、又互相安慰的循環。深夜,嶽小川會反複觀摩自己的表演,覺得有很多細枝末節處理得不夠好。於是就想:果然還是拖後腿了,害得我老公屢次與最佳導演失之交臂。楚天長則認為鏡頭調度有瑕疵,也沒有調動好演員的情緒。於是就想:我是不是拍了太多爛片,導致江郎才盡?害得我老婆坐擁如此精湛的演技卻屢番陪跑,最近連獲獎感言都不練了。在法蘭克福轉機,抵達馬德裏後,他們先享用了一頓海鮮飯,隨後租下一輛七座商務v,向南自駕前往電影節舉辦地。此時是12月中旬,出發時還有些陰冷,兩小時後便陽光燦爛,天空藍得不帶一絲雜質。公路兩旁生長著漫山遍野的橡樹和山毛櫸,從天窗鑽進的風清新怡人,裹挾著地中海氣候的溫暖濕潤。嶽小川聽說,南歐國家有睡長午覺的習慣——從中午睡到下午。完成原始積累的老牌資本主義國家,活得也太悠哉了。想著想著,他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夢裏,他在演警匪片,被槍頂著後腦。槍口隱隱發熱,似乎剛剛奪走某個生命。醒來時,他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後排,枕在楚天長大腿上,不禁臉上一熱。“我真佩服你,睡眠質量永遠都這麽好。”那毫無防備,雖流著口水陣陣豬哼,卻不乏天真爛漫的嬌憨睡顏,讓楚導找回了青春期少年般的悸動。“好像到了,我看看。”車子駛入一座小城,王三一在路邊停靠,逐一對照提示牌和邀請函上的西語字母,確認無誤後繼續導航,尋找預訂的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