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芳容聽完四處找趁手的工具，說要是剁了宴景行。唐秘被她的樣子逗樂了，安慰道：“事是發生了這麽件事，但是跟他沒什麽關係，是我這幾天看小說琢磨角色，睡眠不足。” 唐秘沒撒謊，這兩天他過的很平靜，沒有任何歇斯底裏的行為，隻是廢了些心思想了想以後的路該怎麽走。 “都這樣了，你還替他說話。算了，今天的試鏡咱們不去了，先去醫院把你從頭到腳檢查一遍。”梁芳容不滿。 唐秘趕緊阻止：“別呀，我真的是因為熬夜。而且，你不覺得我這個樣子和角色形象非常符合嗎，連妝都省了。” 梁芳容無奈，隻好退而求其次說結束試鏡後再去醫院，唐秘連連點頭。 在去劇組酒店的路上，兩人又探討了一下角色。 梁華導演這次拍攝的電視劇改編自小說《法醫筆記》，電視劇延用了原書名。原著小說主要講述了刑偵隊長陳克明懷疑女法醫蔣穆為了報複前夫，利用職務之便殺害自己前夫的現女友，並且偽裝成自殺。 男主陳克明為了查明案件接近蔣穆，與她攜手鑒定、破獲多起人命案件。在破案過程中，陳克明發現蔣穆並不是殺人凶手，而他自己卻卷入一樁詭異的殺人案件，最後蔣穆找到關鍵證據擺脫了陳克明的嫌疑，抓到了真正的凶手。 《法醫筆記》總共由十個案子組成，各自獨立又環環相扣，最後一個案件真相大白的時候，令人唏噓不已。連唐秘這種對刑偵小說完全不感興趣的人都看得欲罷不能。 唐秘要試鏡的角色是其中第7個案子的殺人凶手方來。 小說中方來4歲的時候母親去世，他的父親又娶了一個。繼母脾氣暴躁，經常虐打方來，而方來的父親則視而不見。在方來有了弟弟以後，繼母更是變本加厲。因為分不出精力照顧方來，又怕鄰居閑言碎語，所以經常把方來鎖在鐵籠子裏，讓他吃變質食物。 成年以後，方來搬出來獨居。有一天，警方突然打電話通知他去認屍，方來的父親、繼母、弟弟全都在家中被人以非常殘忍的方式殺害。警方調查取證後，發現死者家裏沒有打鬥痕跡，而且家中隻有死者三人和方來的指紋。方來因為有不在場證明，被暫時排除嫌疑。而法醫蔣穆很快在死者的胃裏發現了安眠藥成分，將懷疑的焦點再次投注到方來的身上。 陳克明多方查證，發現方來的不在場證明是通過時間差偽造的。而方來為人木訥、愚笨、懦弱，並不像是一個能殺人、偽造證據、毀滅現場證據的凶手。警方將方來抓獲後，他也拒不承認自己殺過人。 本身這個案件並沒有大的疑團，破案也很簡單，發人深思的是案件的結尾。 方來在被刑事拘留期間性格突然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經過心理醫生鑒定，方來是解離性人格疾患，也就是多重人格。因為童年時期長期生活在被虐待、毒打、漠視的壓抑環境中，方來分裂出了第二人格。次人格凶狠、聰明、頑強，在殺害受害者後通過方來的朋友偽造了證據。而可憐的方來根本不知道自己有第二重人格，更不知道自己殺了人。 唐秘在看完這個故事後壓抑了很久，為方來這個人物寫了2萬字的小傳，還看了兩本與人格分裂相關的專業書籍。 人格分裂在心理學上的專用術語叫做分離性身份識別障礙，更通俗的名字是“多重人格障礙”或者“解離性人格障礙”。人格分裂是自我解離的結果，但是我們每個人都會使用解離這種心理防禦方式。是否會發生人格分裂，取決於解離的強度。 一般說來，人格分裂往往是童年創傷的結果。方來在童年一直遭受虐待，從沒有感受過愛意，他的心靈有巨大的創傷。他在生活中感受到巨大痛苦的時刻以及感到自己不配活著的巨大羞恥感的時刻，在這些時刻解離防禦機製就會出現，它瓦解自我的實質原因是為了抵消這些不愉快的感受。 因為如果自我瓦解了，發生那些不愉快的事情的體驗者就不是我，所以方來分裂出了第二人格來幫他與孤獨、寂寞做鬥爭。在這種持續的孤獨當中，積累的憤怒在大腦中不斷分離解剖催化使這種極端憤怒愈是加劇。為了釋放這些被壓抑的東西，方來的次人格和主體人格之間的“隔牆”越來越厚，使之間不可滲透，互相獨立。慢慢的，主體便不再意識到它的存在。 梁芳容聽完唐秘對方來的分析眼睛都紅了，她隻囫圇看了幾章，以為方來就是簡單的精神疾病而已。 “糖糖，你這麽認真我相信這個角色一定是你的。趕緊忘掉宴景行，咱們風風火火搞事業，當影帝！” 唐秘笑笑，重重的點了頭。 到劇組指定酒店的時候時間尚早，試鏡場地在酒店的會議廳裏。所有人都在會議廳外的大廳等待，有兩個工作人員負責接待登記。 因為是保密拍攝，劇組沒有任何進行任何宣傳，唐秘至今不知道主角是誰。一想到自己可能和老戲骨級別的前輩對戲，他就有點惴惴不安，不過轉念想想又覺得自己想的太多，可能根本不會被選上。 梁芳容遞了一瓶礦泉水給唐秘，坐到他旁邊輕聲說道：“剛才逛了一圈，大概有七八個人來試鏡，有兩個應該是影視學院的學生，約莫想引起注意還化了妝，百分百被刷下來，有兩個是圈裏的十八線，應該也是被刷。不過也有強勁對手，是圈裏的熟麵孔。最強勁的對手就是選秀出身的梁唯一。” 唐秘也用很低的氣音回應：“容姐，那個……你忘了我也是個十八線呢。” “你不一樣，你是藍田隱璧、滄海遺珠，等待被發掘呢。”梁芳容理直氣壯的開始馳名雙標。 這時，一個中年男人走了進來，他自我介紹道：“大家好，我是電視劇《法醫筆記》的副導演鍾正，感謝大家來參與試鏡。那咱們就珍惜時間抽簽定順序，大家按順序試鏡。” 配角試鏡，顯然不需要導演梁華親自來盯著，參與試鏡的演員都悄悄鬆了口氣。 工作人員馬上拿來簽桶，總共8個人，唐秘運氣不錯抽到6號，他也看到了梁芳容所說的勁敵梁唯一，從選秀節目紅了以後在一部大熱青春偶像劇裏出演悲情男二號。長相幹淨，眼神澄澈，身高腿長，符合普羅大眾心裏深情男配的形象。 唐秘抬眸，發現梁唯一也在打量自己，於是提起嘴角笑了一下，梁唯一點點頭回應。 第一個參與試鏡的演員已經進了會議廳，這時候唐秘才遲鈍的感覺到緊張。他從口袋裏拿出自己寫的人物小傳又細細的看了一遍。 原著小說裏方來的年齡是19歲，唐秘已經24歲了。為了盡量符合角色人設，唐秘早上還特意穿了件學院風的白襯衫配淺色牛仔褲，讓自己看起來更年輕一點。而且方來這個角色在書中一直是個讓人覺得陰鬱的人，所以唐秘才會覺得自己這副沒睡好的樣子挺符合方來人設。 “在看什麽呢？” 頭頂傳來爽朗的聲音。 唐秘抬頭，對上了梁唯一帶著笑意的雙眼。他笑了笑，說：“為方來寫的人物小傳。” 梁唯一點點頭，坐到了唐秘旁邊的位置上，他遞上手機：“可以交換看一下嗎？” 手機屏幕顯示的是備忘錄頁麵，也是方來的人物小傳。 唐秘地上自己手裏的幾張a4紙：“可以啊，不過我寫的不好。” 梁唯一挑了挑眉：“我是剛才在路上臨時寫的，內容不多。” 兩個人交換著看起了人物小傳，梁唯一寫的雖然不多，但很精簡，將方來的經曆、過往生平以及情感關係都概括的很清晰。 梁唯一看的很認真，過了一會才遞還給唐秘，他說道：“本來我是胸有成竹的，看了你的小傳我覺得我沒戲了。不過就算試鏡通過了估計我也演不了，我瞞著經紀人過來試鏡的。” 唐秘很想問為什麽演不了，話已經到嘴邊了還是忍住了，這是別人的隱私。 梁唯一仿佛看出了唐秘的想法，繼續說：“我的經紀人覺得我更適合青春偶像劇路線，正在物色劇本。” 其實梁唯一撒了個小謊，不是在物色劇本，是已經開拍了。而且他不是瞞著經紀人來試鏡的，是和經紀人吵了一架出來的。他和經紀人的理念不合，他想轉戲路拍正劇，而經紀人認為以他的演技水平在正劇裏麵隻能充當配角，而且而且正劇和偶像劇的受眾群體不通，如果在正劇演的不好容易引起群嘲，所以堅持讓他再次出演了一部偶像劇。 唐秘看出了梁唯一神情下麵的無奈，交談了幾句他發現梁唯一是一個很有自己想法的人，難免對他重新審視了一番。唐秘點點頭說道：“第一部 劇大火吸了一撥粉，然後再拍一部鞏固一下人氣，大部分經紀人都會這樣選擇。” 梁唯一眼裏閃過詫異，他沒想到會得到唐秘的安慰。 他伸出手道：“梁唯一，22歲，希望以後有機會合作。” 唐秘回握：“唐秘，24歲，希望以後有機會合作。”第7章 試鏡（2） 唐秘和梁唯一交換了微信以後便各自找了角落坐下等待叫號。因為這幾天沒睡好，此時唐秘有些昏昏欲睡，已經沒力氣去緊張了。 “6號，唐秘。”會議廳裏探出半個身子的工作人員高聲叫號。 唐秘一瞬間清醒：“在這！” 會議廳裏很空曠，靠裏麵的位置放了三章小桌，正當中坐著副導演鍾正，左邊是個黃金配角老戲骨，不過唐秘叫不出名字，右邊那位是個溫婉的中年女性，唐秘不認識。桌子的旁邊則是攝像機。 唐秘在會議廳中部站定，鞠躬打招呼：“三位老師好，我叫唐秘，今年24歲，是‘光華傳媒’簽約演員。” 鍾正點點頭，問：“不是科班畢業？” “嗯，我大學時讀的是生物科學。” “行，那咱就開始吧。你演繹一下方來中秋回家那個鏡頭。” 唐秘點點頭，深吸一口氣緩解緊張，放下自己，從身心上漸漸靠攏方來。 方來獨居後的第一個中秋節，他一臉喜氣的提著禮品回家。破舊的筒子樓裏熱鬧非凡，家家戶戶都在團圓，沒人發現方來正隔著一扇門偷看自己家裏。 從門縫裏方來看到父親一家三口圍著小桌子溫馨的吃飯，他弟弟已經14歲了，繼母還是叫他寶寶，父親給弟弟切了一塊小蛋糕，告訴他如果這個期末考試得了第一名，就給他買個新手機。繼母撩了一把額前的碎發，說：“我說的吧，你以後養老還得靠我們寶寶。指望你那個便宜兒子，你連西北風都合不上。” 方來沒有說話，他將禮品放在門外的鞋架上，然後靜悄悄的走了。 沒有台詞，沒有外放的情緒，唐秘按照自己的解讀表演完了這個鏡頭。他對自己的演技還是有自信的，在“燦星娛樂”坐冷板凳的三年，唐秘有時間就去蹭演技課程。當時燦星聘請了兩位很有名的影視學院老師，其中一位到現在還和唐秘保持著聯係。 鍾正點點頭，然後和兩位老師輕聲討論了兩句才問唐秘：“你看過原著小說嗎？” 見唐秘點頭，鍾正繼續道：“那你再表演一個鏡頭吧，就是方來在醫院裏得知自己是人格分裂並且他的次人格殺了他的親人。我這裏沒有劇本，台詞就你自己發揮吧，方輝老師飾演男主角陳克明和你搭戲。” 老戲骨方輝走到唐秘麵前拍拍他的肩膀，說了一句加油，然後一低頭眼神瞬間變了，唐秘也馬上凝神入戲。 陳克明歎了口氣，拍了拍方來的頭：“醫生都跟你說過了吧，那些專業的醫學名詞我說不來，簡單來說就是你的腦子裏有另一個你。” 方來抬頭，他的眼神是茫然的，眼皮總是耷拉著，看不出半分情緒。過了一會，他才非常輕聲的問了一句：“為什麽我的腦子裏會有另一個我，你的腦子裏也會有另一個你嗎？” 方輝眼中閃過一絲訝異，演員的專業性讓他馬上恢複成了陳克明的隱忍。他搭上方來骨瘦如柴的肩膀，重重捏了一下，撒了一個小謊：“每個人腦子裏都住著另一個自己，人本來就是個矛盾體。” 方來似懂非懂，眸光中盡是灰暗，過了會他才又問了一句：“醫生說，另一個我是為了保護現在的我才會出現，殺害我的家人也算保護我嗎？” 陳克明愣住了。 “好，就要這裏吧。”鍾正適時出聲。 方輝鬆了一口氣，朗聲笑道：“好家夥，我都差點沒接住戲，還好老鍾喊得快。” 唐秘謙虛的道謝，他當然不覺得是方輝前輩接不住戲，而是接不住台詞而已。因為台詞是唐秘套用的小說裏的台詞，原著裏陳克明也是因為真相過於殘忍而選擇了沉默。 鍾正原本嚴肅的臉上泛起了一點笑容，他沒有評價演的怎麽樣，而是問了一個問題：“你覺得方來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唐秘頓了頓，回答：“我覺得方來是需要得到觀眾疼愛、理解的一個人。” “哦？”不僅是鍾正，連旁邊兩位老師臉上都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唐秘繼續道：“不管願不願意承認，我們這個社會是一個對精神病普遍存在扁平想象的社會，我們對痛苦的理解太匱乏。如果方來得到了觀眾的同情、疼愛、理解，那麽我想現實生活當中和方來一樣被精神疾病、心理疾病所困擾的人或許會得到多一分的理解、疼愛。觸動人心甚至能改變一種普遍的社會現象，這是一部優秀影視作品的魅力、意義所在。抱歉，我的個人看法。” 方輝聽完唐秘的解答，忍不住鼓起了掌。鍾正的臉上的笑容更明顯了，但他馬上又恢複了嚴肅的表情說道：“那就這樣吧，你先回去等通知吧。” 唐秘禮貌道別。剛出會議廳，梁芳容就迎了上來。 “怎麽樣，發揮的好不好？” 重重的吐出一口氣，唐秘這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他擦擦手心裏的冷汗比了一個ok：“發揮穩定。” 梁唯一此時也走了過來，笑著說：“看起來應該發揮的不錯。” 唐秘笑答：“你最後一個壓軸，加油。” 兩人又閑聊了幾句，唐秘才跟著梁芳容出了酒店。 在車上，梁芳容意味深長道：“梁唯一看起來不像倒不像表麵那麽單純。” 唐秘在打遊戲，頭也不抬的敷衍著：“嗯，是個好孩子。” 結果換來了梁芳容的一記拍頭殺：“你也才多大，你在我眼裏也是個半大的孩子。走了，孩子，咱們去醫院。” 唐秘弱弱的說了一句：“可以不去嗎……” 答案當然是不可以。 試鏡消耗了不少精力，下午在醫院又待了小半天，好在身體沒有什麽問題。晚上，唐秘一粘床就睡死了過去。一覺醒來已經是中午11點了，唐秘翻個身準備再睡半小時，梁芳容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糖糖，有沒有看手機！” “沒有……”唐秘帶著睡音回道。 “一定是宴景行的生辰八字跟你相克，所以跟他分手後你就時來運轉了。你上funnyfunny網站熱搜啦！” 乍一聽到宴景行的名字，唐秘心悸了一下，不過他瞬間抓住了後半句的重點。 “什麽熱搜？” “你之前拍的那部網劇，前兩天開播了，然後你今天就上熱搜了。” 梁芳容顯然很高興，從電話裏都能聽得出她話裏的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