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連為她花一點點錢都能感到巨大的快樂,阮橘教會鶴延年什麽是七情六慾,他在遇見她之前一直在想她,可遇見之後才開始對命運有一絲怨恨。


    為什麽是他呢?


    為什麽要他來承擔這一切?


    為什麽他要在這個鶴園裏,過上幾十年,然後孤獨的死去,連墳墓都不能有一座?


    為什麽他不能像是正常人一樣去追求自己喜歡的人,去勇敢的表白,擁抱?


    他恨過了,然後也就坦然接受了。


    不是他也會是別人,那既然這樣,還是他來比較好,因為世間又可多出一個幸福人,不必知曉一切光明背後的黑暗,美好背後的罪惡。


    從某個方麵來說,鶴延年是跟阮橘非常相似的人,他們都怨恨過命運,可很快也就接受了命運,將會毀滅自己的怨恨忘記,再去開始新的一天,努力去把當下過好。


    如果他配不上她,那就再也沒有別人配得上。


    你要是喜歡一個人,你就會明白,為什麽有些人明明互相喜歡卻又要彼此克製,為什麽有些人那麽溫柔卻又要偽裝殘酷。


    他就在這裏等她,等到死。


    ……


    阮橘沒有工作的期間,靜姐這邊意外接到了一個電話,來自於華國新聞出版廣播電視管理局,也就是俗稱大手一摸全剪掉,萬千世界創和諧的廣電總局。他們向阮橘發出邀約,邀請她出演正劇《榮安太後傳》中少女榮安一角,而飾演成年榮安的,是已經快二十年沒拍過電視劇的周卿,同劇演員個個都是大咖,視帝成家文在裏頭也僅僅是出演一名大臣。


    而且,導演是高清三。


    榮安太後是華國歷史上真實存在的人物,與其說她是寵妃、皇後或是太後,她更應該被稱作一位優秀的政治家。她本不過是縣令之女,一朝入宮,從秀女成長為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寵妃,一路登上權力的頂峰,掌控朝政核心。她和其他皇帝死後才大放異彩的女性不一樣,皇帝正值壯年,權力就幾乎被她架空。後人對她唯一的疑惑在於:已經如此,何不稱帝?


    皇帝駕崩後,她扶持三歲幼兒登基為新帝,垂簾聽政,徹底將權力握在手心。後來幼帝見長,起了奪權之心,養育他多年的榮安竟毫不遲疑地將他毒死,改立王室宗親幼子為帝。史書上記載此事不過寥寥數語:“榮安見刺,使宮娥當,麵不改色,後誅幼帝,立宗室,權已極矣!”她十六入宮,二十為後,二十五為太後,三十五殺子,此後五十年,開闢周王朝七百年昌盛時代,周朝也成為華國歷史上年代最長遠的一個朝代。


    歷來電視劇電影都喜歡從榮安太後著手,以她為主角或是配角的影視劇作品不可勝數,其中自然也有改編的狗屁不通的。


    阮橘在學歷史的時候就非常欣賞這位榮安太後,這真是一位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梟雄,史書上對她的評價最後一句是“此非兒女子可為也!”,說榮安太後這風起雲湧的一生,這不是女子能做到的!其中頗有感慨榮安無情殘酷到近乎帝王的意思。男子稱帝便是理所當然,女子弄權就是牝雞司晨,實在是狹隘,不過這是時代所限,難以避免。阮橘不排斥電視劇,隻要劇本優秀製作精良演員靠譜,她非常願意去拍一部電視劇,哪怕自己不是主角。


    比起周卿,阮橘當然要往後站,但廣電總局親自立案監辦的歷史正劇,採用的全部是老戲骨,能夠給阮橘發出邀約,就說明阮橘得到了來自官方的認可,而上一次國家親自立案監管的電視劇已經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這是個非常非常好的資源。


    收視率絕不需要擔心,唯一麻煩的是拍攝期比較長,阮橘可能需要請一段時間的假。和榮安太後有關的影視作品阮橘看過不少,但是怎麽說呢,大部分的作品,都著重在榮安是如何從秀女成為寵妃,得到帝王寵愛的那段歷史,從中添加姐妹撕逼,爭風吃醋,勾心鬥角。榮安直到二十二歲才生下一個孩子,一些影視作品便改編成她在剛入宮不久也懷過胎,後來流產,然後黑化——這才造就了叱吒風雲的政治家榮安。


    阮橘很討厭這種瞎改正史的行為,一個天天想著爭寵生孩子來鞏固地位的女人,怎麽可能會是榮安?需要男人的愛和子嗣來維持榮光的,根本不具備站在權力中心,開創盛世的能力。還有的將榮安的一生榮耀改成來自皇帝對她的愛,阮橘就更是不喜歡了,皇帝愛榮安,於是甘願為她獻上江山無視皇權?到了後期,榮安跟皇帝之間早就不是夫妻,而是政敵。他們彼此試探,步步為營,榮安是最後的贏家。


    以及加入杜撰人物和榮安談戀愛的,戀愛篇幅占據大半的,阮橘覺得自己要是榮安,八成能從地底下爬起來找這些人算帳。


    她不是傻白甜,不是白蓮花,也沒有黑化——從頭到尾,她都是對權力有著可怕的欲望的榮安。真要說愛,榮安的最愛隻有權力,沒有之一。


    為什麽一定要說榮安是逼不得已才弒夫殺子的呢?她的冷血無情,對權勢的渴望,就不能是與生俱來的嗎?為什麽一定要表現出她是被逼無奈才去當這個太後的?為什麽女人的一生就一定要離不開男人,一定要有愛情?


    阮橘喜歡讀書,她的知識量非常廣,無論是前世今生,她都沒有固步自封以自己短暫的成就沾沾自喜。在接下邀約後,她更是天天泡在華大的圖書館,把一切記載了榮安事跡的正史及後人評說都看了一遍。現在十二月了,合同上說月底開機。


    她不僅是讀,還買了厚厚的筆記本做了密密麻麻的筆記。各種顏色的筆分重點畫圈圈,還用了便利簽寫上自己的新的感悟。歷史人物和虛構的不一樣,歷史人物一定要正確和客觀的還原。所以阮橘除了看周史,還看了華視“學者道歷史”節目裏專家對榮安的講評與分析。雖然其中說到愛情那一部分阮橘不是很贊同,可她確實又理解到了很多,並全部記進了筆記裏。


    她就榮安的少女時期跟高導討論過好幾個小時,最終劇本上刪掉了榮安對於皇帝春心萌動的一段——榮安是不可能愛上皇帝的。如果榮安在少女時期深愛皇帝,那麽她這一生就都變了味,更何況這些都是假的。起居注是記載古代帝王言行的小冊,意欲在於警省自己以示後人,但各朝各代千百年下來多有散佚,阮橘為什麽能搞到呢,因為鶴園的藏書裏有!


    鶴先生得知她接了新劇,特意聯繫她,邀請她去鶴園的藏書庫。這個地方在周朝之前就存在了,以前是為帝王服務的,如今是為國際聯盟,榮安太後起居注與周高宗起居注,都赫然保存完好。


    但是它們不會重見天日,世人也沒有機會見識曾經的榮安太後與周高宗是如何的奢華享受。鶴園的藏書庫不向外界公開,裏頭的東西也不會被拿出來,這是規定。有些歷史,是註定要被淹沒在時間長河之中的。


    所以阮橘不能帶走,隻能在裏麵看。


    她在看書做筆記的時候,鶴先生默默地陪在身邊,不時給她的杯子添茶水,再不然就是端一碟好吃的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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