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聖公府。


    不僅有地位,還有田,有錢。


    他們家中的田地,分布各地,三十多萬畝,當然,這是朝廷記錄的,沒有記錄的更多,他們的田地稱為祭田,他們的佃農,被稱之為,欽撥戶,寄莊戶。


    太祖高皇帝建國洪武之後,還是為了讓讀書人出來做官,便給了孔府孔府募佃開墾祭田的權利。


    元明易代的戰爭中,孔府原有的祭田拋荒、佃戶流失,之後孔府在鄆城、巨野、曹州,濟南,淄博等地逐漸開墾恢複祭田。


    正統四年,衍聖公孔彥縉向朝廷上報的祭田數額是 二千二百 頃。


    孔府祭田主要分為五屯、四廠、八官莊,但無論就規模,還是土地與戶籍製度而言,五屯祭田都決定了孔府祭田的性質。


    《萬曆兗州府誌》將孔府祭田記載為單獨的一類田產,“佃戶地”即孔府祭田。


    祭田,這是供給聖人的。


    不交稅。


    佃農的權力,當然,也不可能得到保證,他們世代受其壓迫。


    當各地的佃農們,知道那個在應天府鬥過前內閣首輔徐老爺,退田的海青天在濟南的時候,便一直蠢蠢欲動。


    而在馮保的協助下。


    他們每個地方出五十人,辦好了路引,由當地的官差,敲鑼打鼓的朝著濟南城而來。


    五六百麵黃肌瘦的百姓們,跪在海瑞居住的官驛外,求見海老爺。


    他們有的身形佝僂,在瑟瑟寒風中顯得愈發瘦弱,有的懷裏還緊緊抱著年幼的孩子,孩子也是一臉菜色,怯生生地依偎著大人。


    眾人齊聲高呼著“求見海老爺”,那聲音帶著期盼,又透著無盡的悲苦,在這濟南城的上空回蕩著。


    而此時的海瑞,正站在一扇窗戶前,看著這些佃農百姓。


    海瑞心中明白,這背後怕是馮保的陰謀。


    他皺著眉頭,在樓上踱步,這些人都是告衍聖公府的。


    而現在衍聖公本人又落在了馮保的手上。


    前有焚書案,隱射朝廷的罪過在前,後有為富不仁,欺壓佃農的惡名,朝廷是真的想將衍聖公給廢掉了。


    猶豫再三,海瑞還是緩緩走下了樓。


    等想出去的時候,指揮同知陸元征擋在他前麵:“都禦史,外麵人太多了,錦衣衛的人手較少,我已派人去了巡撫衙門,讓他們調兵過來,等到他們的兵過來後,大人在出去也不遲。”


    海瑞看了陸元征一眼:“巡撫衙門的兵不會來的,你也等不到,本官也不害怕什麽威脅,開門吧。”


    陸元征還想再說什麽,可看到海瑞固執的目光後,隻能照辦。


    官驛的門,被打開。


    一隊錦衣衛先湧出去,形成一個小小的護衛圈。


    而穿著官服的海瑞也在此時,走出了驛站的大門。


    他一出現在眾人麵前,百姓們的呼喊聲愈發響亮起來。


    海瑞抬手示意大家安靜,聲音沉穩而有力地說道:“諸位鄉親,都莫要激動,且起身說話。海瑞在此,定當聆聽各位的訴求。”


    百姓們這才慢慢站起身來,但仍不敢站直身子,隻是微微弓著腰,眼中滿是敬畏與期待。


    他們有苦楚是真,可背後若是沒有人推動,他們也不可能跑到這裏來告狀。


    一位老者顫巍巍地走上前,撲通一聲又跪下了,帶著哭腔說道:“海老爺啊,我們都是那衍聖公府的佃農呐,被壓迫得實在是活不下去了。那祭田本是供給聖人的,可我們卻被壓榨得沒了活路,求海老爺為我們做主啊!”


    這個老者率先開口,眾人聽聞,紛紛七嘴八舌訴說起來。


    他們的口音不相同,來自各個地方。


    “田裏收成大多都被孔府收走,自己一家老小常常餓著肚子,並且還時常隨意增加勞役,稍有不從便遭毒打……我們種的田是祭田,是朝廷供養聖人的,那我們這些人,是不是也是供給聖人的祭品啊……”


    “田莊的那些頭頭太不是人了,孔家派過去收租子的人也太不是人了,誰家有了未出閣,長得齊整的女子,都要被帶回孔府,再也沒有回來過,我們哪有福分當孔聖人的祭品啊……”


    就在這時,人群中忽然有個年輕人站了出來,他看上去比其他佃農要精神一些,眼神中透著一股機靈勁兒。


    “海老爺,小的也有話要說……”


    海瑞看了一眼這年輕人,對其點了點頭,示意他說下去。


    可能這年輕人是告狀的頭頭,他出來之後,原本嘈雜的聲音,立馬就靜了下去。


    “小的平日裏在莊上也算是能識得幾個字,懂得一些道理,我就問海老爺,我們這些佃農,我們的祖先是流民,在洪武年間,被太祖高皇帝賜給了孔家,為其打理祭田,現在都已經過了兩百年了。”


    “我們世代為聖人種地,種了兩百年,聖人在大的恩德,我們也還完了啊……”


    “更何況我們大多數人都不識字,也不懂什麽聖人的大道理,他說了什麽,辦了什麽,是讀書人的祖師,是他們的祖宗,都跟我們這些窮苦人沒有關係啊。”


    “我們想跟應天的那些佃農們一樣,我們要有自己的土地,我們不要在打理什麽祭田,成他們任意宰殺,擺在祭台上的豬牛……希望海老爺,能夠為我們做主。”


    年輕人的這番話,讓周圍的百姓紛紛點頭稱是。


    而後,附和聲此起彼伏。


    仿佛,衍聖公府,已經成了一個藏汙納垢的地方。


    在萬曆三年,張居正,張學顏兩人搞全國人口清查的時候,孔家的田地,佃農都沒有算進去。


    因為其特殊性。


    海瑞靜靜地聽著,臉色越發凝重。


    就在這時,遠處忽然傳來一陣馬蹄聲。


    按察使孫景輝帶著兵丁趕來了。


    正如海瑞所言,巡撫衙門不會派人來,因為巡撫本人都被馮保提醒了,可他又怕出什麽大亂子,便派人將消息傳遞給了按察使衙門。


    孫景輝在應天府的時候,便是海瑞的下屬,一聽說,告狀的人將官驛圍了,也不多想,便調了按察使衙門的兵丁前來。


    他翻身下馬,在士兵的清道下,快步走向海瑞。


    見到海瑞,他先是恭敬地行了一禮,說道:“海大人,下官聽聞此處有事,擔心大人安危,便急忙帶了兵丁趕來。”


    海瑞歎了口氣:“都是我大明朝的百姓,不用驅逐。”


    “是,大人。”


    海瑞看著麵前的情景。


    他動搖了。


    或許,衍聖公府能不能保留下來,真的不重要。


    即便馮保在裏麵推波助瀾,可百姓們受的苦難,卻是真的。


    “諸位鄉親,且先安靜下來,聽海瑞我一言……”


    海瑞說完之後。


    告狀的百姓們,也保持了安靜。


    “我深知諸位今日前來,皆是受了那衍聖公府諸多不公之苦,瞧著你們這般麵黃肌瘦、衣衫襤褸,海瑞我心中實是酸楚萬分,諸位放心,此事朝廷定會過問,定不會讓你們這些苦處就如此被漠視,公道自在人心,更在我大明的朝堂之上……”


    “這衍聖公府雖為孔聖人之後裔,承繼著聖人的榮光,可如今卻做出這等欺壓佃農、魚肉百姓之事,實是不該,聖人在世之時,以仁愛之心待天下人,所盼的乃是天下大同,百姓安居樂業,在於教化萬民,使人心向善……”


    “即便聖人恩德深厚,聖德高遠,可也絕不能任由其子孫後代這般踐踏百姓的生計,罔顧天理人倫。我大明以仁治天下,以民為本,這天下的百姓皆是陛下的子民,皆應受到公正的對待……”


    “海瑞絕不會坐視不管……”


    聽到海瑞的話後,佃農們也是一陣跪拜,痛哭流涕。


    海瑞看著這一幕,也動搖了。


    告狀的百姓們,被孫景輝帶著兵丁,疏散了。


    他們在海瑞的指示下,被安排了住處,也能吃上飯,到了明日,在由按察使衙門調度,返回原籍。


    這邊剛一清場。


    一隊錦衣衛,便護送著一輛馬車來到了官驛之外,馮保從馬車上走下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探一探,此時海瑞的態度。


    地方上,消息傳遞的那麽快,是馮保搞得,地方的態度,朝廷某些人的態度,以及告狀的戲碼,全都是馮保幕後操作。


    衍聖公府,犯了法,亂了政,又在最高尚的品德問題上,犯了錯。


    從上到下,已不是一個聖字。


    馮保笑容滿麵的走進了官驛之中。


    而此時的海瑞,正坐在案台前,手中持筆,奮筆疾書……


    門外,傳來聲音。


    “大人,馮公公求見。”


    而海瑞聽到傳話後,便將手中筆放下:“請………”


    “是,大人。”


    不一會兒,海瑞便見到了馮保。


    兩人互相見禮,剛坐下,馮保便笑著說道:“海都禦史啊,若是你當年沒有去應天,而是來到了山東,當巡撫,隻怕,這個衍聖公,早就不存在了。”


    “馮公公,你贏了……”海瑞的話,充滿了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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