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按住甄懿的肩膀,把他推向隔間。甄懿察覺到不對勁,脖頸漲紅,奮力地推開他往門外跑,還沒跑幾步,被堅實得似乎從事過繁重體力勞動的手捂住口鼻,橫攬著腰拖回來,像拽一隻被捏住後頸皮的孱弱兔子。  甄懿慌亂地說:“你認錯人了!”  “沒有!我沒有!”男人已經失去理智,雙手胡亂地撫摸甄懿柔軟滑膩的麵頰,他享受地像牲畜一樣喘息著,“為什麽推開我呢?你都不拒絕別人,為什麽我不行呢?”  甄懿耳邊充斥著他的粗喘,惡心得胃部抽搐,簡直要吐。  “喂。”  出來上廁所的蔣修臨在門口短暫僵立了一秒鍾,然後立刻衝過來狠狠揍了這個陌生男人一拳,隨即力道失控地扯著甄懿的手臂把他拉到後麵,沒忍住,上去又補了一腳,男人一聲慘叫,倒在地上捂著小腹翻滾咒罵,“婊子,媽的有姘頭。”  蔣修臨麵無表情地揪住他的衣領,把他釘在隔間牆壁上,又扭頭對著甄懿,“他誰?”  “我不認識!”甄懿驚魂甫定。  “哦。”蔣修臨皮笑肉不笑地看著眼鏡男,“那打掉你幾顆牙也沒關係吧。”  “等等。”甄懿強作鎮定,走過來俯視這個狼狽的男人,心裏疑竇叢生,心中禁忌被那句不拒絕別人戳中,厲聲質問:“誰跟你說起我?”  “”男人顧左右而言他,被蔣修臨揪著領口撞了一下牆才老實,“你老同學,說,說你長得漂亮,又玩得很開,前幾天,還還和兩個矬男去車上說你根本不會拒絕人,叫做什麽就做什麽,乖得很”  話音未落,被甄懿一腳踹在左臉上,他盯著他的眼睛,“張峻?”  “我,我不清楚。”男人被接連毆打後,酒有些醒過來了。他隻是在gay吧裏碰到過幾次一個姓張的男人,介紹自己說是健身教練,被推銷過幾次東西,最近這幾個禮拜,這個人繪聲繪色地向他描繪裏一個男同學的形象漂亮條順,眉眼像上世紀港星,很早就出櫃,在圈子裏玩得很開也很受歡迎,似乎有性癮,對於有幾分本錢的男人都不會拒絕,甚至玩主奴遊戲。  不僅如此,他還眼神回憶地複述了他曾經和老同學的幾次肌膚之親,光滑緊致的雪白大腿,怎麽捏都舒服。  眼鏡男支支吾吾地說,“他很壯,皮膚很黑”  甄懿沉默。  蔣修臨深吸一口氣,“報警嗎?”  “別別別!”眼鏡男求饒,“我賠罪道歉,我賠錢!我剛剛,剛剛腦子不清楚。”  甄懿近乎冷酷地看了他一眼,像看見某種不可回收的垃圾,“報警。”  到了警察局,民警聽清來龍去脈,有點調笑的口吻:“男的,告這個男的性騷擾啊,是不是有誤會?”  甄懿看著他,“性騷擾的受害者在法律中被規定性別了嗎?”  民警被盯得一凜,有點收起花架子,正色道:“雙方都交代交代吧。”  過程相當折磨。  甄懿需要反複回憶被男人拖拽和撫摸的過程,他渾身都起雞皮疙瘩,連喝了幾口民警倒給他的白開水,才有力氣繼續講下去。  走出派出所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暗了。  蔣修臨還等在門口,晃了晃車鑰匙,“我送你回去?”  甄懿抿抿嘴唇,點了點頭,上了車。  蔣修臨又說:“我剛剛給秦頌打過電話了,說我們有點急事。”  “嗯,謝謝。”甄懿低聲說,頭垂著,看著自己的鞋子。  蔣修臨開著車,路過天橋,光影瞬變,他無意間忘車置後視鏡一看,發現甄懿單手擦著眼淚,哭得像一個小孩子。  蔣修臨深吸一口氣,丟給他紙巾,“要不要給你男朋友打個電話?”  甄懿搖搖頭,抽噎著說:“不要他會好擔心我”手指擦擦泛紅眼尾,“太惡心了,我都不知道怎麽跟他說”  而且,萬一裴楊追問起來,他怎麽解釋他和張峻的糾葛?說自己有病,有心理障礙,有拒絕困難症,還是自己曾經被高中同學後知後覺地性騷擾而且竟然沒有反抗?  甄懿覺得自己現在和裴楊很幸福,他不想再因為拒絕困難症這件事情把他們好不容易重建的關係搞砸了。  他也不再是little boy,可以獨立地堅強地解決很多事情,包括張峻。第37章   秦頌最近發現甄懿最近很明顯狀態不好,他點點甄懿眼下淡淡傾黑,開玩笑:“晚上做賊去啦?”  “才沒有。”甄懿害臊地避開他的手指,“就是沒睡好。”  甄懿點開網頁,發現市裏警情通報上出現了那個眼鏡男的騷擾案例,隱去甄懿的名字,隻用某路過男子代稱。最後眼鏡男被拘留十五日。  裴楊最近非常忙,甄懿給他打電話或者發短信,五次才能應上一次,偶爾深夜接通,聊不上幾句,裴楊語氣很疲憊,似乎真的很累。  甄懿握著手機,沉默了一會兒,輕聲說:“那不聊啦,我先掛了,你多多休息。”  “抱歉。”裴楊有點為難,“我最近進實驗室,手機經常不在身上。”  “哦,那也沒辦法嘛。”甄懿一邊說,一邊整理東西,準備坐電梯下樓回家。  夏季的夜晚降臨得很遲,六點多,天邊還滾著道魚肚白,行道樹在潮熱的風裏靜止,路上行人車輛擁擠,似乎一切都很容易在慌亂的六點多錯過或者遺失。  “甄懿,”裴楊還沒掛斷電話,有點小心翼翼地說,“你生氣了?”  “沒有。”甄懿嗓子有點啞,被燒灼一般發燙,“我也很累,想回家睡覺。你去忙吧。”  結束通話後,甄懿打車回家。坐在車上的時候,他突然有點神經質地想,好煩,他好討厭這樣,他想立刻飛到美國去,氣勢洶洶地像職業討債人一樣,把裴楊從實驗室裏偷出來,裝在他的行李箱或者無限口袋裏,閉上眼睛又能回到家裏,不是現在住的公寓,是小縣城的家裏,他要和裴楊躺在一起睡一會兒覺,媽媽在樓下做晚餐,有他喜歡的糖醋魚還有不喜歡的雪菜平菇。  “到了。”司機打斷他的幻想。  甄懿“哦”一聲,又像老頭一樣歎口氣,重新麵對無聊而無奈的現實,付了車費,然後背著電腦包上樓了。  從某天開始,甄懿的手機一直能收到不同的陌生手機號發來的騷擾短信,語言露骨,帶有強烈的辱罵和求歡意味。  秦頌在旁邊親眼看到了一條騷擾短信,草草掃到幾個關鍵詞,整個人都炸毛了,“操他媽的,什麽傻逼玩意兒?”  甄懿慌亂地收起手機,對秦頌勉強笑笑,“我去換個電話卡。估計是誰把我的信息泄漏了。”  拿到新手機卡,他特意給裴楊發了信息,說:【這是我的新手機號,之前那個不用了,你存一下。】  裴楊沒有立刻回複。甄懿等了一會兒,心想,因為時差吧,裴楊最近又那麽忙。也就不繼續等下去了。  清淨了幾天,甄懿晚上正準備睡覺,手機裏冒出來幾張彩信圖片,甄懿錯手點開,是黑乎乎的一團男性生殖器,他被蜇痛似的丟掉手機,麵色蒼白地在床上呆坐了一會兒,回了一條:“誰告訴你我的號碼?”  對方很快回了一張新角度的生殖器圖片,回道:【滿意嗎?可以和我試試看。】  甄懿鐵青著臉拉黑這個號碼,崩潰地再次扔掉手機。  他已經不安全了。他的名字、電話、長相,甚至於住處可能都被泄露了。有一群惡心的男人正對著那些杜撰出來的豔聞甚至社交網絡上泄漏的照片意淫他,在他們的情色幻想裏,甄懿是個賤貨。  那種由張峻施加給甄懿的如坐針氈的感覺又出現了。  他好像是公認的展覽商品,漂亮,但是易得,好像誰都可以上手撫摸或者占有。  甄懿心想,我努力了,我考上名牌大學,攻讀了王牌專業,進入知名醫藥公司工作,我很努力很努力地想要和某些低劣的人劃清界限,可是為什麽不行?!  甄懿情緒徹底崩潰,他雙目猩紅地站起來,在房間裏煩躁不安地來回踱步,停一會兒又無聲地哭泣一會兒,最後倒在地毯上脫力地睡去。  甄懿第二天對秦頌說:“我想換個住處。”  “怎麽突然想起來?”秦頌納悶,“不過你那地方確實不怎麽樣,找個好點兒的小區?哥陪你下班後去看看?”  甄懿點頭,預備今晚先睡酒店,秦頌讓蔣修臨送他回家。蔣修臨沒意見,任勞任怨地,“行啊。”  他車停在樓下,等甄懿上樓拿簡易行李。  樓道裏燈壞了,曲折的空間裏黑暗而靜謐。走在樓梯上,隻有輕輕的腳步聲,很有規律,滴答滴答,像鍾擺的節奏。  甄懿走到家門口,正要掏鑰匙,突然察覺身後輕勻的刻意壓低的呼吸聲,他心跳驟停,如墜冰窖,不待回頭,他就被人用力抱住了。  “啊啊啊!”甄懿麵無人色地尖利慘叫。  蔣修臨在樓下逗著流浪貓,聽到尖叫聲百米衝刺式地衝上樓去,看到有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抱著甄懿,立刻衝過去扭打在一起。  鄰居開了門,透出一絲光亮,咒罵道:“要命啊!吵什麽吵!”  甄懿緊張地看著始終抓住他手的男人,發現是不知什麽時候回來的裴楊。頭發淩亂,扭打的時候臉上掛了點彩,漂亮的深棕色眼睛慍怒地看向甄懿和蔣修臨,隨即露出那種幾乎心碎的表情,像流浪歸家的小狗發現家裏已經有了另一隻漂亮寵物的存在。他不知所措地鬆開了手。  “甄懿,我是親自來拿我的生日禮物的。”裴楊說,他的嘴角有點裂了,但是他好像感知不到痛,機械地傾吐著早就打好的甜蜜腹稿,下一秒,看了一眼拉住甄懿手臂的俊秀青年,又定定地看向甄懿,“我不該來嗎?”  鄰居不想湊這熱鬧,把門關上了。  樓道裏再次回歸黑暗,甄懿不敢置信地顫抖著抱住裴楊,在確定這個裴楊不是存在於冰冷手機和日夜思念裏的時候,委屈得一塌糊塗,小聲抽噎著:“裴楊,裴楊。”  裴楊一動不動地讓他抱著,甄懿的眼淚很快洇濕他胸口的布料,燙得他胸膛沸騰一般鼓動起伏。  “說話。”裴楊低聲說。  蔣修臨作出投降的手勢:“我是他同事,他最近遇到一些麻煩,我聽到他求救的聲音,以為是壞蛋。”  蔣修臨情況也不樂觀,太陽穴被打了一拳,現在還嗡嗡地響,這特麽真是無妄之災,熱心群眾路過也中槍。  “什麽麻煩?”裴楊皺眉看向甄懿。甄懿還死死地抱住裴楊,手臂圈住他脖頸,掉眼淚掉得一點聲音都沒有,就那麽哆哆嗦嗦地好像一刻也不能分離地貼著裴楊,好像受傷的雪白羊羔。  裴楊下意識地摸了摸他單薄的背,一下子摸到兩片支棱的漂亮蝴蝶骨,這是又瘦了?  裴楊沒脾氣了,貼著他耳朵哄他,“不哭了。”又說,“回家去,說給老公聽。”  說這話的時候,裴楊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蔣修臨。  被莫名其妙宣示所有權的蔣修臨立刻說:“我先走,你們慢慢聊。”  蔣修臨離開後,裴楊單手回抱他,垂手攬住他的肩,寬大溫暖手掌揉了揉他的肩頭,“還喘得過氣麽?要在門口哭一晚上啊?”  甄懿帶著哭腔,軟綿綿哼了兩聲,勾著他脖頸,往他身上一蹬,雙腿勾住裴楊的腰,裴楊眼疾手快扶住他大腿,抱穩後像哄小孩兒似的顛了兩下,又說,“我還流著血呐。”  甄懿仰麵看他,淚汪汪的大眼睛有種雨過天晴的澄澈清明,清晰地倒映出風塵仆仆還意外掛彩的裴楊。  甄懿輕輕摸摸他的嘴角,自己先怕疼地哆嗦了一下,然後湊過去,小貓舔*似的,伸出舌頭輕輕舔了一下他開裂的唇角。  裴楊整個人猛地緊繃,想被貓舌頭狠狠鉤了一下心髒,頭皮發麻。他又聽到甄懿柔聲問:“痛不痛?”  “嗯,痛死了,”裴楊麵無表情地撒嬌,“快再親我一下。”  甄懿就親親熱熱地親了他一口,撤開唇瓣,臉頰還掛著淚,透著水霧一樣迷朦的緋紅,“我以為在做夢,你怎麽回來了?”  “想給你一個驚喜。”裴楊低眸,不悅地說,“沒有變成驚嚇吧?”  “我好高興。”甄懿眼睛亮晶晶地笑著。  他趕緊從裴楊身上下來,掏出鑰匙開了門,順手拖進了裴楊的行李。  裴楊還站在門口,一動不動地,很明顯在生氣,很需要甄懿稍微哄一哄。  甄懿回眸:“行李箱都進家門了,你還不進來麽?”  裴楊看了一眼他手裏還貼著托運單的行李箱,一咬牙,沒出息地走進去,一腳踹開礙事的行李箱,附身把甄懿攔腰抱了起來,大步流星地走到沙發邊上坐下。  他把臉埋進甄懿散發著淡淡香氣的頸窩,滿足地喟歎了一聲,喉嚨咕嚕咕嚕地響了幾聲,像被彩色玩具安慰的大型犬。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難為情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三秋泓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三秋泓並收藏難為情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