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著酒壇子的班大叔愣在門口。


    白衣勝雪的流岸手裏拿著一壺酒緩緩的走進來,帶著窗外灑下來的一絲星光和若有若無的香氣,牙牙不滿意的哼了哼。


    “我想著幾日不見你,你該會想喝酒才是,怎麽,不喝了?”流岸繞過依舊發愣的班大叔,徑自走到桌子邊,一屁股坐下來:“咦,班大叔燒了這般好的菜,怎的都不叫我,藍芷啊藍芷,你著實沒有孝心!”


    不光是班大叔,這廂藍芷也傻了,聽慣了流岸冷冰冰的語氣,這般貧嘴的時候她還是這麽久以來頭一遭見到。


    “班大叔,你把酒留下來罷!”藍芷道。


    “不成!”流岸攜起筷子夾起菜道:“大叔,您又去搬兩壇來,哦,還有,再去燒幾個菜來!”


    班大叔回過神來,狐疑的看了藍芷一眼,然後挺著肚子出門去。


    “殿下。”藍芷喊道。


    “其實近日來我一直在想我們的從前。”流岸給自己斟了一杯酒道:“以前你與土嘍釀的酒著實是天上地下難得一見的,我以為一直能夠喝下去,可是萬事萬物都沒有永恒的。”流岸說完,一口飲盡。


    “藍芷,禁地裏說得話你可還記得?”流岸又問道。


    藍芷點頭:“記得。”


    “記得就好!”流岸說著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殿下!”藍芷伸手止住流岸:“這樣您會醉的,凡人都說喝酒能傷身,還有一句話是,是怎麽說來著,嗯,是‘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澆愁愁更愁’!”


    “這話你是聽誰講的,講的很有道理的樣子?”流岸道,又複去咀嚼那兩句話。


    藍芷撓撓腦袋,突然想起留留女兒小瓷那一張稚氣卻又成熟的臉來,那個小姑娘年紀不大,卻對事物有著自己獨到的見解,臨行前還送過藍芷一句話來這,是“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藍芷細細的想著,卻沒有發現流岸已經將大半壺酒灌掉了。


    “殿下,你怎麽一直在喝酒?”藍芷驚異道。


    流岸露不同於以往的神色,盯著那酒壺,半響才緩緩道:“藍芷,陪我喝兩杯怎麽樣?”


    藍芷躊躇想起方才那一陣不舒服,但是手卻已經摸上了杯沿:“這樣喝不好。”“怎麽不好?”流岸問。


    “杯子太小,要喝就喝大碗的,叫班大叔來,我們用碗喝!”藍芷道,眼裏劃過一絲狡詐:“怎樣啊,殿下!”


    流岸微微一愣,隨即回過神來,點頭道:“以前我們也是拿著碗喝的,那樣子的自然不做作,真是懷念,於是朝剛剛端著菜進來的班大叔吩咐道:“班大叔,拿最大的碗來,我們要喝酒!”


    班大叔有些莫不清楚頭腦覺得少主今晚上有些不對勁,但具體是哪裏他也說不清楚。待他匆忙去廚房挑了兩個較為大一些的碗回到藍芷的屋子,卻驚異的發現兩個人都已經不再屋裏了,隻有那隻長得像狸貓一樣的小東西在屋子裏打著轉。


    班大叔搖搖頭,轉身出了屋頂,卻聽到腦袋上有聲音傳來,他抬頭一看,一滴冷汗滾下來,兩個人已經坐到了屋脊上,一人抱著一個就壇子背對著背,對著星光喝酒。


    有那麽一瞬間,班大叔覺得好像那個女子才是真正適合站在少主身邊的,但是少主已經有公主了。


    班大叔搖了搖頭,將兩個碗放在地上,便離開了。


    藍芷狠狠的灌了一口酒,大著舌頭道:“殿下,你說天上的月亮是不是很亮啊?”


    流岸拍拍她的臉道:“藍芷你是不是喝醉了?今晚哪裏有月亮,莫不是你眼睛花了吧,要不要我幫你看看眼睛啊?”流岸說話的聲音比平時大了許多。


    藍芷不服氣道:“真的是月亮啊,我眼睛確實是沒有問題的,殿下,好想到月亮上去住啊,不曉得月神會不會生氣!”


    “月神與我的關係不差的,以後我帶你去上麵做客,喝桂花酒。”流岸拍拍胸脯道,原本冷峻孤傲的他,此時卻顯得與往常格格不入。


    “真的麽?你該不會是唬我吧?我還要回昆侖山去去摘沙棠果,釀世間最好喝的酒,大荒很討厭啊,都沒有見過下雪,哪裏有雪頂那般的好看!”藍芷依舊大著舌頭道,然後舉起手中的空壇子,卻發現裏麵沒有酒了,隨即隨手一丟,奪過流岸手裏的壇子,舉起來就喝。


    流岸嘴角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那是自然。”


    藍芷呼出一口氣:“殿下你發誓麽?”然後又舉起壇子:“喝完了!”


    流岸一下子站起來,兩手一揮道:“天地作證,我流岸總有一日帶藍芷去月神的宮殿,和桂花酒。”然後隨腳踢了踢藍芷:“我發誓了,你信是不信?”


    藍芷隨手將空壇子甩掉,然後站起來,跟著大手一揮:“我信,嘿嘿,殿下我信!”


    流岸很滿意的拍拍藍芷的腦袋,還很不講理的將藍芷的腦袋往自己的肩膀上靠,隨即抽出隨身攜帶的玉簫,嗚嗚的吹響,半空裏盈盈的落下一些晶瑩來。


    藍芷迷離的眼睛瞬間亮起來,伸出手來,聲音裏透著驚異:“下雪了,下雪了,殿下,下雪了!”


    接下來藍芷的聲音就由驚異轉為興奮:“下雪了,好開心啊,殿下,你真是太好了!”


    流岸拂去藍芷發尖的一片雪花,隨手摸上她略帶粉紅的臉,眼裏是藍芷從來沒有見過的溫柔,緩緩道:“隻要你喜歡,我做什麽都是值得的。”


    “殿下!”藍芷有些發愣,眼裏湧上來一絲霧氣,有不好的思緒緩緩上來,卻被她使勁的壓下去。


    白雪依舊不斷的往下飛揚,整個丹穴山不多時便籠在了一片銀白之中,紫闕宮被夜明珠的明亮綴得通透,梧桐樹上站了每一夜都叫喚的夜鶯,睜著兩隻眼睛看屋脊之上那一朱一白,然後略微不好意思的扭頭。


    流岸輕輕的環住藍芷,在她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然後便是鼻翼,接下來是嘴唇,藍芷的雙手也不自覺的挽了上去。


    不過是一刻的溫柔,卻值得用半生去珍藏。


    整個世界一片純白。


    “殿下。”藍芷突然間喊道,雙眼瞄了瞄周遭。


    “放心罷,周圍沒有人的,即便看到了又如何?”流岸道。


    “不是的殿下!”藍芷麵色一紅,輕言道:“方才酒喝得有些多了,現在,現在想去上,上茅房!”


    流岸也微微一愣,隨即假裝咳嗽道:“你去罷,現在晚了,我也應當回去了。”


    藍芷突然間有些後悔自己破壞了這樣難得的氛圍,但還是跳下了屋頂。


    流岸看那一絲紅衣,搖了搖頭,也跳下來,白衣一閃便消失在一株樹後。


    藍芷慢騰騰的踩在越來越厚的白雪上,有些猶猶豫豫的走著,這雪雖然一直在下,但卻一絲也察覺不到冷意,她繞過幾從看不出顏色的花,不知不覺中竟然到了以前受懲罰的惑泉旁,看到那惑泉發著絲絲的熱氣。


    她有一些煩亂。


    她緩緩走到惑泉旁邊,伸手接了好一會,然後往臉上拍。


    “叮”一絲似有似無的琴聲,將那水珠生生的卡在半空,藍芷打了個寒戰:“長琴殿下?”


    話音剛落,又聽見叮叮兩聲,簌簌的震落一些雪來,依稀青衣的長琴抱著七弦琴緩緩從一株樹後麵走出來,見到藍芷微微一笑,溫潤無比:“流岸兄為了討好姑娘,竟然叫四季如春的丹穴山都下起了雪,著實令人感動,姑娘真是幸運。”長琴走到藍芷麵前,帶著一些笑意看著藍芷。


    藍芷麵色一紅,故意轉移開話頭:“長琴殿下來丹穴山,要不要我去跟我家殿下講?”


    長琴緩緩的搖了搖頭,依舊麵帶微笑的看著藍芷,藍芷先是被他看得心虛,隨即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來。


    “我此番來丹穴山是來尋姑娘的,你家殿下是不知道的。”長琴言罷,藍芷黑線冒出。


    果然。


    “殿下可是知道,這丹穴山的一草一木都在我家殿下的掌控之中,他怎的會不知道?”藍芷回嘴道,雖然她篤定長琴是好人,但是桑楚楚的事情之後,藍芷還是帶著一絲心虛的。


    長琴依舊微微笑道:“你家殿下沒有告訴你麽?這雪能夠掩埋世間一切的汙穢,也包括人的氣息和靈力?”


    藍芷臉一僵,這她確實是知道的。


    “姑娘放心,我此番來不過是想懇請姑娘幫我做一件事情,倒也不是什麽大事。”


    藍芷一驚,不好的預感愈發的強烈:“要我做什麽?去哪裏做?”


    “要姑娘了結一些事情而已,不過近段時間姑娘可以安心待在丹穴山,看得出來,流岸對姑娘倒是真的上了心”


    “長琴殿下,你怎麽就肯定我會答應啊?”藍芷打斷了長琴的話,她與前一些時候還是有些不同了的,才不會一時間頭腦發熱就答應了。


    “你會答應的,這不需要什麽理由!”長琴道,“一個月之後我會來接姑娘,到時候姑娘要抽出一些時間來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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