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好啊!”藍芷臉上漾起笑來:“你們模樣好俊。”


    “謝謝姑姑,姑姑才是俊俏!”三個小姑娘又是齊聲道,惹得藍芷心裏一陣開心,連日來的陰霾也掃去了大半,連她懷裏的牙牙也睜著滴溜溜的眼睛瞧著三姊妹,不住的扭動著。


    杏兒說,三姊妹是同胞所生,雖然可愛,卻生的一點也不像,性格也不似一個娘胎裏出來的,特別是大姐小瓷,天生性子就奇異,沒有小孩子該有的天真不說,嘴裏說的話有時候杏兒半句也聽不懂。


    “我真真的懷疑那孩子是不是投錯了胎。”杏兒如是說。


    杏兒叫三個女孩子出門玩耍去,小瓷臨走的時候古怪的瞧了一眼藍芷以及藍芷懷裏的牙牙,藍芷衝她微微一笑,心裏想著杏兒所說的話,這孩子的眼神,著實不像是一個孩子應有的。


    遲一些的時候,留留便端來飯菜,笑著招呼藍芷:“姐姐莫要客氣,到了這裏就跟到了自家一般,千萬不要拘謹。”


    家?藍芷笑笑,她去哪裏都跟做客一般,哪裏有什麽家?


    雖然提及這個叫人感傷的字,但是藍芷還是被留留準備的一桌豐盛的飯菜給震住了,瓜果葷素,樹根花瓣,擺了滿滿的一桌子。老鼠果然是會囤積食物的,留留果然沒有辱沒了自己身為一隻老鼠的名聲.


    席間,藍芷略微抱歉的盯著留留用白布包紮的腿,問道:“你的腿沒有殘廢掉罷?”


    留留聞言先是一愣,隨即滿臉堆笑道:“姐姐說哪裏的話,便是殘了,也沒有姐姐的事,都是我咎由自取罷了。”


    “本來就沒有我什麽事。”藍芷道,牙牙在一旁嗚嗚的頗為讚同。


    一頓飯下來,藍芷便又知道了諸多留留的事情,比方說他與杏兒是怎麽認識的,比方說留留的大名是叫做杜子什麽的,比方說在焦僥國時候的事情。


    杏兒是其實鬆鼠一族的,在樹上摘果子的時候遇見了差點被一條黃蛇精非禮,留留將恰巧路過,在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戲碼之後便順理成章的勾搭上了,無奈的是留留與黃蛇博鬥的時候收了傷,一度成了沙老鼠的模樣,時好時壞,虧在前幾個月在焦僥國遇見了流岸,便將他身上的傷給治了個痊愈。


    “上次其實我騙了姐姐。”說道興頭上的時候,留留冷不丁的冒出這麽一句沒有頭腦的話來,藍芷嚇了一跳:“你騙了我,你騙了我什麽?”


    “在山穀的時候,我說是騙姐姐與雪公子的,流岸殿下其實是一隻在山穀裏的,我的也不知道當時殿下為什麽不想見姐姐,但是後來殿下直接去了冥府,我便猜到了大概,殿下許是不想叫姐姐與他一齊去冥府罷,畢竟那裏是挺危險的地方”留留一遍將一盤南瓜嚼得震天響,一邊唾沫星子亂飛,藍芷印著火光的臉色變了變:“你跟我說這些什麽?”


    留留有些不可思議道:“我以為姐姐會想知道呢!”


    “我,不想知道。”藍芷咚的放下碗筷,從頭上扯下一根檀木的簪子來,放在手裏細細的觀摩,這簪子雕工不行,但因著與頭發摩擦久了竟然也顯出光澤來。


    “況且我還聽說殿下近日像是去凡界了,也不知道是去哪裏,去做什麽。”留留像是根本沒有將藍芷變化的神色看在眼裏,繼續說道。


    藍芷依舊盯著手裏麵的檀木簪子,明滅的火光撒潑似的鋪到周圍的石壁上,投上藍芷的影子,良久,藍芷問道:“你是怎麽知道的?”


    “嗨!”留留道:“才是這幾天的事情,我族人眾多,怎的不知道,況且……”留留就突然間止住了話頭,臉色憋得通紅,藍芷奇怪道:“怎的不說了!”“沒什麽,是留留話多了。”留留講完便埋頭吃飯。


    藍芷站起身來:“你們慢用,我出去透透氣兒。”說著便轉身出了老鼠洞。


    牙牙則與老鼠姐妹玩得開心。


    她沒走幾步,後麵留有細細得腳步聲跟上來,藍芷也不去理會,一直到洞口,她才問:“小姑娘,你也是出來透氣的麽?”


    沒錯,跟著藍芷出來的正事留留的大女兒小瓷,聽到藍芷打趣的發問後,嘴角露出一絲輕蔑的笑來:“我喜歡看人傷心。”


    藍芷聞言,突然間背脊有些發涼,那涼意先是因著小瓷那一抹笑,接著又是她說的那一句話,涼意更是散開來。藍芷微微吸了一口氣,便不去理會她,徑直走到空曠的草地上坐下,將簪子重新插回頭發裏。


    小瓷也過來,一言不發的抱膝坐在藍芷身旁。


    “今晚的月亮好亮啊。”藍芷像是對小瓷說,眼睛卻是盯著鞋子邊的細草,夜風讓它們的腦袋輕輕點著,良久,小瓷說:“姐姐,今晚月亮沒有出來。”


    藍芷抬起頭來,看見滿天低低垂下來的繁星,有些尷尬的不知道怎麽接這個小女孩的話,便索性將手放到腦勺後麵躺下裏,“要是有酒就好了!可惜,左右也是活不長久了,喝點酒醉死去倒也算是好事。”藍芷想起原先在蒼羅穀的時候,沉月潭之上有一塊半月形的石台,她也是喜歡這樣枕著雙手胡亂的看天。


    她想起留留說的那一番話,心裏不住的發酸。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澆愁愁更愁。心情不好的時候借酒澆愁最是愚蠢不過了。”小瓷盯著藍芷隱在暗夜裏的側臉緩緩道,雖然是儒弱的女童之音,但是藍芷卻聽出了一種老練與成熟,她咧唇一笑:“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澆愁愁更愁?你從哪裏聽來的?”


    “我也不知道。”小瓷語氣開始飄渺起來:“這是從哪裏聽來的呢?學堂上,還是爸爸媽媽教的,或者考試的時候考到過,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這是一個姓李的老頭說的,他很會寫詩來著,你們可能不知道他,畢竟,他還有千把年之後才會在人世間出現?”


    藍芷微微張嘴,眼前這個孩子,著實像是投錯了胎,她也覺得好笑,她怎的會這般的無聊,與一個孩子在聊天,並且聊得這般亂七八糟不著邊際。


    夜色開始變得濃重起來,草葉尖上都沾了露水,桑樹的葉子咯咯的摩擦著,藍芷的發尖也濕了一截,她打了個哈欠。


    “姑姑要不回去罷?再待下去會感冒的。”小瓷好心勸導。


    “感冒,什麽叫做感冒?”藍芷漫不經心的問道。“大概,大概就是風寒。”小瓷愣了一下說。


    “回去吧!”藍芷跳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碎葉,便要進洞去,小瓷則站在一株桑樹下,大眼睛盯著黑黝黝的洞口,然後幽幽的歎了口氣。


    杏兒早就幫藍芷準備好了廂房,牙牙這廝趴在石床上睡得正香,兩隻爪子抓著被褥,嗚嗚的揮了兩下,藍芷將它抱起來,牙牙則睜開眼睛,見到是藍芷,嗚嗚的叫了一聲,便又睡去。


    “以後我死了,你該跟著誰呢?”藍芷自顧自的問著。想到牙牙是焦僥獸,故鄉在焦僥國,她應當將它送去焦僥國才是。


    這樣想著,她也真的就有了要去焦僥國的決心。


    一夜無眠,藍芷在第二日便跟留留道出了她要去焦僥國的想法,留留沉吟了一會道:“近日大荒有些不太平,姐姐還是多住幾日在走吧。”


    藍芷也沒有去問大荒究竟有什麽不太平的,不過這也不在她關心的範圍之內,她閑著也是閑著,也就依言留了下來。


    在老鼠洞住的幾日,藍芷越發倒也不甚無聊,特別是與小瓷說話,總是給她一種半知半解的感覺,這讓她覺得這個世界還是挺有趣的,早死或許也是一件壞透了的事情。


    在第八日的早上,藍芷正在吃早飯,留留便匆匆的奔進來,說是域民國也有人要往東邊去,說是藍芷的熟人,便要與藍芷結伴而去,已經在洞口了。


    藍芷半個雞蛋噎在喉嚨,撇下另外半個,跑出洞去。熟人,要說域民國裏,她著實也沒有什麽熟人,要說認識的話,便隻有


    藍芷一鑽出老鼠洞,果然,小小兄弟那九尺的大個赫然就出現在視線裏,她還沒來得急打招呼,小小身後就傳出來另一個身影:“藍姑娘。”


    藍芷粗粗一瞧,自覺的眼前那姑娘好像在哪裏見到過,在腦子裏搜羅了一把,在定睛一瞧,才開口道:“無雙姑娘?”


    “姑娘這樣子像是不認識無雙了似的。”無雙走過來,熱情的拉住藍芷的手,藍芷略微尷尬道:“哪裏哪裏。”


    既然是小小與無雙,藍芷這番去焦僥國也就有了一個照應,小小兄弟的大個兒走到哪裏對別人都是一種威懾,況且無雙姑娘性子好處,藍芷唯一擔心的是他們倆郎有情妾有意,她與牙牙與他們一齊上路,怎麽瞧著都別扭。


    用小瓷的話來說便是:“電燈泡。”


    收拾好東西預備離開的時候,小瓷尋到藍芷,又跟藍芷說了一番她似懂非懂的話:“姑姑,小瓷有一句話送給姑姑。”


    “什麽話?”


    “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姑姑切不可以自暴自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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