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流岸舉起來的手便緩緩的放了下去,低頭看著躺在自己腿上依舊一臉滿足的藍芷,現在她的肩膀已經包紮起來了,臉色卻還是蒼白,一片蒙蒙的暈黃裏,流岸使淡藍的結界,將他與昏迷不醒的藍芷圍起來。


    “我以前確是沒有見到過你,可為何,那日在域民國裏,竟會覺得眼熟至此?藍芷,你告訴我,我們以前是否認識?”流岸的聲音極輕,融著他淡淡的語氣,飄飄的就散入那一片暈黃之中。


    “師父。”藍芷吧唧了一下嘴巴,回答道。


    “師父?”流岸奇怪,發覺藍芷依舊緊閉著雙眼,便搖了搖頭,傳聞人在夢中所說的話往往便是人心中所想,那藍芷所說的這一番話究竟怎麽回事?


    流岸揚手拂藍芷臉上的一撮頭發,問道:“誰是你師父?”


    “是的是的,師父最壞了,為了他的妻子,竟然用劍刺我,好痛苦,好疼,小川子,救我?我就要死了”藍芷說了兩句便開始斷斷續續起來,身子也開始發了抖,嘴裏含糊著:“我就要死了,我死了,師父怎麽辦呢?師父喜歡喝我釀的酒了,我死了他豈不是喝不到了?誰來給他做飯,洗衣裳呢?土嘍太懶了,什麽都不會做”


    藍芷嘟嘟嚷嚷的說了一大堆,剛剛恢複一些血色的臉又開始變得蒼白,額上還冒出細細的汗珠,一雙手緊緊的抓著流岸的衣袖:“好疼”


    流岸一驚,以為被咬的那毒性又複發了,用手一探藍芷的脖頸,入手去一片冰涼,脈搏時快時慢,他微微一頓,想起那日在藏書閣之上藍芷的話:“奴婢患有心疾。”非川雪那漫不經心的聲音又闖過來:“她活不過十八歲的。”


    流岸將輕輕藍芷托起來,用肩膀頂住她的下巴,手放在她的琵琶骨上,接著重新閉上眼睛,眉頭卻皺成一團:這丫頭,看來,是真的活不長久了。


    睡夢中的藍芷隻覺得胸口一片熾熱,接著後背一片冰冰涼涼,她嗚嗚的哭出聲來,眼淚劈裏啪啦的打在流岸的肩膀上,流岸住了手,不由得問道:“怎麽了?”


    “我好傷心,殿下。”


    “你醒過來了?”流岸啞然,藍芷的聲音裏雖然帶了哭意,卻無比的清醒。


    “殿下,不知道怎麽了,我很難過,殿下,我好想回去,回去凡界,這裏不是我該待的地方,可是,可是我害怕,害怕我回不去了。”藍芷抽抽搭搭的,使得流岸的肩膀濕了一大片,流岸抬起手來,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背,良久,歎了口氣道:“莫要擔心,我會治好你的。”


    “殿下!”藍芷哭得有些累了,便用流岸的白衣裳擤了一下鼻涕,接著道:“謝謝你。”


    流岸奇怪道:“謝我作什麽?”


    藍芷放開流岸,往後退了一點,將一撮頭發甩到身後道:“謝謝殿下聽奴婢哭,奴婢區區一介凡人,在殿下麵前哭成這樣,殿下一點都不介意,其實殿下性子也不似大荒人們口中的那般冷,對人都不留情麵的。”


    言罷,流岸麵色一沉,緩言道:“不留情麵?”


    藍芷點頭:“是啊!”然後轉念一想,連忙擺手:“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殿下莫要誤會。”


    “噢?”流岸道:“那是怎樣的?”


    “我,哦不是,奴婢”一想伶牙俐齒的藍芷在流岸麵前再一次的被噎住,她抬起手來,扭頭一看,發覺自己的肩膀被包得嚴嚴實實的,有些不明所以,便用另一隻手戳了戳道:“咦,包得好漂亮,怎麽回事?”


    “你方才被焦僥幼獸咬到了,中了毒。”流岸又道:“你以後不用自稱奴婢了!”


    “是!”藍芷道,又想到正事上來,“焦僥幼獸?”腦子飛快的轉了一下,定格在小貓貓突然變得凶狠的畫麵上:“小貓貓?”卻又覺得小貓貓生得那樣子可愛,怎的可能咬她?肯定是自己記錯了。


    流岸看得出她表情裏的不可置信,接著道:“那焦僥幼獸模樣生得像凡界的狸貓,生著角,在這枚蛋裏統共有兩隻,一隻性格溫順可愛,一隻卻暴虐無常,隻有當兩隻合為一體時,蛋才會孵化。”


    藍芷對流岸的欽佩之情愈加深厚,她每每想的問題都被流岸三言兩語就解決掉,這樣說來,她最初遇見的便是溫順可愛的小貓貓,後麵遇見的便是暴虐無常的小貓貓。


    “當焦僥蛋孵化之後,會出現新的焦僥獸,新的焦僥之光便也會出現,你便可以恢複原樣了,我們便也可以出去了。”流岸道。


    藍芷摸著下巴直稱殿下英明,隨即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扯開腰間的鞭子和縛靈繩,抬腳便要走,卻瞥見流岸依舊坐在地上紋絲未動,便問道:“殿下,你怎麽不走?”


    “去哪裏?”


    “當然是去找那兩隻小貓焦僥幼獸啊,早些叫著蛋孵化,早些恢複原樣,早些出去,就可以早些喝酒了,莫不是要等他們自己跑來尋我們麽?”藍芷甩甩手中的鞭子,一副要去打架的模樣。


    流岸淡淡道:“你很聰明!”


    藍芷手中的鞭子呼的一下就沒空了聲響,她有些喪氣道:“那要等到什麽時候啊!”


    “方才它們已經出現過了,下一次出現估計是十日之後!”“十日?”藍芷喊道:“那我們豈不是要餓死在這裏?”藍芷摸了摸已經略微空空的肚子,她肉體凡胎,不吃東西可是會餓死的。


    流岸指了指藍芷的身後,示意她看過去,藍芷吐了吐舌頭,有些不滿的轉過去,卻看見一個半人高的大包袱,流岸道:“我已經準備好了半月的食糧,你若是餓死了,我們這一次,豈不是白跑。”


    藍芷一聽道有吃的,兩隻眼睛早就放出了光來,連連道:“殿說的是,殿下說的是!”


    直到藍芷一口氣吃了三個烙餅,打了一個飽嗝之後,她才又說出自己心裏的不滿:“要是有酒就好了!”流岸道:“你中了毒,喝酒的話,毒會侵入你的骨髓,那樣的話,即便你恢複了原樣,身子也會越長越小的。”


    藍芷聞言,有些心有餘悸,又問道:“殿下好像直到奴婢要中毒似的。”


    流岸淡淡瞄了她一眼,樣子像是在說:老子是先知。藍芷自討沒趣的拍了拍胸口,然後在周邊晃悠了一圈,便在流岸麵前坐下來。


    流岸看她像是又在發呆,知道這丫頭是個難不住性子的,便略微安慰道:“莫要急,十日很快就會過去的。”“不是的殿下。”藍芷道:“我是在想,不知道我還能活幾個十日呢!”


    藍芷語氣裏有淡淡的不在意,流岸心裏猛的一震,沒有說話。


    十日,於大荒這些不老不死,與天同齊的諸神來講好比大漠中的一粒細沙,可是於隻有幾十年壽命的凡人來講,卻是分外的珍視。以前的藍芷,也喜歡在“十日”麵前加上“漫長”二字,可是因著幾次發病,加上做的許多怪裏怪氣的夢,她便覺得這十日變得短起來,特別是現在這樣隻有她和殿下在一起的時候。


    藍芷心裏不住的想,若不是十日,是百日,她也是等得下去的,隻要跟殿下在一起。


    因著有這樣的想法,這十日便過得快起來,藍芷著實無聊的時候便隻是在流岸周圍跳跳兩下,或者托著下巴看流岸,或者靠著流岸睡覺,將口水什麽的統統往他身上淌,有時候還伺機調戲一下。


    難得的是流岸壓根就沒有介意,任她折騰,隻是在她有些過分的時候微微怒吼道:“莫要無禮。”


    藍芷便有些心虛道:“好好,我不親就是。”


    第十日的時候,藍芷正趴在流岸的腿上睡得一塌糊塗,流岸將她搖醒,在她耳朵邊道:“它來了。”


    “來了?”藍芷一下子跳起來:“什麽來了,誰來了?”


    流岸不回答,而是瞧著不遠處水汪汪眼睛的焦僥幼獸,藍芷揉了揉眼睛大叫道:“焦僥獸!”說著便想上去捉,卻被淡藍的結界止去道路。


    流岸道:“你不怕它再咬你?”


    藍芷盯著朝她嗚嗚細叫的焦僥幼獸,有些不確定的喊道:“小貓貓?”


    聽到藍芷這樣一喊,焦僥幼獸更加嗚得大聲,眼裏竟然還聚了淚水,藍芷回過頭來對流岸道:“殿下,它是小貓貓,不是咬我的那個。”


    流岸沉吟,有些猶豫,藍芷又道:“我將它帶來,然後用縛靈繩捆住總成了吧!”流岸點頭,揮袖將結界打開,藍芷瞬間跑到焦僥幼獸麵前,一把將它抱起來,捏了捏它的小鼻子,揉了揉毛茸茸的腦袋,然後跑到流岸麵前,拿給流岸看:“殿下,你瞧,它是不是生的特別好看?”


    流岸沒有答她的話,而是皺著眉頭問道:“你的縛靈繩呢?”


    “殿下,你看它肯定不會咬我的,能不能不捆它?”藍芷在她懷裏撒嬌的焦僥幼獸,略微有一絲猶豫,抬眼看到流岸眼裏的不容置疑,她慢騰騰的摸出縛靈繩,一邊小心翼翼的將焦僥幼獸的脖子套住,一邊不住的道歉:“姐姐不是故意的啊,你莫要怨姐姐。”


    捆好之後朝流岸道:“捆好了!”


    流岸點點頭,看樣子很是滿意。“吼”低低的一聲吼叫穿過來,藍芷回頭一看,喊道:“殿下,就是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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