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芷覺得大荒作為神仙的地界,許多東西就是跟凡界沒得比,比方說這坐騎,凡界多是四足走獸,在地麵上蹬蹬的跑,而大荒多是長翅飛禽,乘風破浪,扶搖直上,即便也是走獸,那也是傳說中的神獸。***


    此番去丹穴山她雖有一萬個不願,但是她在大荒統共要做的事也就那幾件,早晚都一樣。


    與流岸共乘一騎著實需要莫大的勇氣與膽識,這天本就陰沉得叫人心慌,跟前再擺著一張陰沉得叫人心悸的臉,藍芷唯有祈禱著那個勞什子丹穴山快些到。


    丹穴山位於東海與南海之間,南荒的東北,洪荒時期鳳凰一族便於此棲息繁衍,鳳凰一族為飛禽之王,與青丘九尾狐族,四海龍族並為大荒三大有頭有臉的神族,而鳳凰與龍更是備受天帝的重視,也備受凡界帝王的追捧。


    白毛大鳥並不是直接飛到山頂的紫闕宮,而是到山腳就停了下來,藍芷頗不理解,狐疑的看了一眼流岸,他淡淡道:“外人入丹穴山需步行而上。”說著他率先踏上上山的台階。


    藍芷驚道:“堂堂的少主還算是外人麽?你的那些部下都是吃白飯的?”


    流岸回過頭來,看了她半響:“我自然不是,你是。”


    她理虧,提了衣裙就跟了上去。


    鳳凰一族著實會選住地,丹穴山占了得天獨厚的風光,山道兩旁的花團錦簇,翠竹與梧桐相得益彰,花叢和樹叢尖上升起團團的五彩雲,飛霞過處,使得好幾處溪澗與懸瀑融進宣紙裏,藍芷嘖嘖的感歎著,無獨有偶,無獨有偶,這番樣子才不辱沒了丹穴山的名頭,才像是神仙住的地方嘛。


    風光雖好,路卻遠得緊,藍芷走兩步感歎兩句抱怨兩句,望著五彩雲下層層的峰巒,心底冒上涼意,行到一處崖壁下時,就很沒出息的把腳崴了。


    她在凡界的時候,雖然說不上安定,倒也說不上顛簸。但是到了大荒,不光在別的國家流浪,成了階下之囚,這會兒還被人瞧不起,走山路崴了腳,想想都心酸。


    藍芷丟了手裏的包袱,吃痛的捂著腳坐在地上,看著流岸清冽的背影,鼻子湧上來一股子酸意:“殿下。”她大喊了一下。


    其實這一喊沒有任何的目的,借她十個膽子她也不敢讓流岸攙著扶著上山,雖說在凡界的時候,也有許多她眼中的狗男女就是一拉一扯就勾搭起來的,她不過泄一下心裏的不滿,期望流岸看一看他帶來的這個外人有多麽的脆弱,被他折磨得有多淒慘。


    “怎麽?”流岸問她。


    “我的腳扭到了。”藍芷嘟嚷著去揉腳踝。


    流岸緩步走下來,藍芷低著頭琢磨著他要來扶她的話她是起來還是疼得起不來?他要來揉她的腳的話我是半推半就呢還是索性也占他便宜


    但是流岸卻並沒有瞧她的腳,而是到旁邊的花叢裏扒拉著,從腐葉底下拉出一根木頭,用手削光滑遞到她手上:“這東西可助你一臂之力。”


    藍芷拿著那根拐杖覺得流岸很是瞧不起她。


    即便是腳踝挺疼,藍芷還是撐著拐杖很有骨氣的一蹦一跳上了山。受了傷,走路的效率自然縮減了幾乎一半,差不多到了黃昏時候,才到得山頂的紫闕宮。


    一個管家模樣的老者迎出來,恭恭敬敬的拜了一拜:“恭迎少主回宮,老奴已叫人備了酒菜,為少主洗塵。”聽到有飯菜吃,藍芷立馬來了精神,心裏也稍稍的平衡了些許。


    流岸微微頷:“山伯,辛苦了。”


    山伯嗬嗬一笑:“少主重了,前些日子青丘的雪公子到紫闕宮拜訪,少主遲遲未歸,公子與三日前離開了。”


    “走就走了吧。”流岸說著指了指藍芷:“這個丫頭交給你了,給她安排個差事。”說完大步流星的走進宮殿。


    很顯然她方才的平衡是多餘的了。


    跟著老管家走了幾步藍芷就開始心涼,且越走就越心涼,她果然是被徹徹底底的瞧不起了,她住的地方是一排一模一樣小房間中的一間,這也就預示這她真的成了這紫闕宮裏頭燒水掃地幹粗活的丫頭。


    太陽穴突突的跳了好一會兒。


    老管家長著一把山羊胡,還算是平易近人,給藍芷配給了一些生活用品後就帶她到房間裏:“我是紫闕宮的總管,你可以叫我山伯,有什麽不習慣的可以來找我,但千萬別去麻煩少主。”


    大荒之中,對流岸之輩皆恭敬的稱“殿下”,卻因他本就為丹穴山的少主,因此丹穴山之人盡喚一聲“少主”。


    藍芷謝過山伯,問道:“三伯?您上頭是有兩位哥哥還是兩位姐姐?”


    臨走的時候山伯很怪異的瞧了藍芷一眼,藍芷沒放在心上,收拾好東西就準備去下人用飯的飯堂吃飯。


    飯堂果然是下人用的,飯菜雖比得上凡界酒樓,但大盆大盆的擺放著放著,人又出奇的多,藍芷就覺得這不是在吃飯,是在養豬。


    領了一碗稀飯,還沒夾到菜,就被一隻百靈鳥撞開,緊接著被一隻灰雀絆了一腳,藍芷穩了下來,可是腳下卻憑空生出了一灘油漬,她猝及不防坐到地上去,可憐她方才崴到的腳,使得她在地上半天都起不來。


    “喲喲,我還以為是多厲害的主呢,竟是崴了腳的凡人,我推了你,真是罪過。”百靈鳥的聲音柔而甜,這番尖酸的話依舊清脆悅耳,藍芷聽了卻不由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靈姑娘不必內疚。”走過來的是一隻孔雀精,長的很是耀眼:“我丹穴山飛禽聖地,卻來了一隻走獸,常理都不合,靈姑娘說導說導一下也是應該的。”說著手裏的稀飯就掉了點到藍芷的裙子上。


    藍芷一下子覺得她不單單是被徹徹底底的瞧不起,而是被徹徹底底的鄙視,被徹徹底底的侮辱了。


    子曰:“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雖然她不知道老夫子是對什麽忍不下去,但仔細琢磨了,覺得遇著忍不下去的事,拚了老命也是要理論上一番的。


    藍芷伸出右手將落在裙子上的稀飯湯拍了拍,左手將一碗冒著熱氣的稀飯往孔雀精的臉上潑去,孔雀精往後一退,避開了,卻不留神碰到放在長桌上的油燈,油燈連油帶火潑到她裙裾上,嘩的一聲,火苗竄起老高,孔雀精哇哇的叫著:“著火了著火了,快救火,快救命。”旁邊有隻灰雀精搬來半罐液體往她身上倒,火苗嘩嘩的竄得更高。


    舉起手裏的空碗,藍芷嘿嘿的笑,她本來就不打算用稀飯潑她,老早她就瞧見了那盞油燈。她從跨進這個飯堂開始就納悶,丹穴山又不是蜮民國的監牢,何故會有著這般俗氣的油燈,況且天還沒完全黑下來,怎麽就點上了,可見這是一盞幸運的油燈。


    直到有人將那隻孔雀丟到了宮殿後的泉眼裏,才滅了她一身火,藍芷聽盧且說,孔雀精爬起來的時候全身隻穿了一件被燒壞的裏衣,孔雀毛也被燒禿了不少,躺在床上一個月才回過神來。路且還跟她說那天的油燈其實是早有預謀的,可惜演了那一出,也就沒有人注意原先的計劃了。


    盧且就是那天抱著半罐子酒去滅火的灰雀精,孩子腦子有點簡單,以為隻要是透明的液體就一定能滅火,看見牆角的酒就順手拿了。事後他問站在他身旁在一個哥們為何火燒得那般大,滅都滅不了,被哥們一巴掌拍到了梧桐樹丫上,愣是在樹上掛到半夜月亮升起來。


    藍芷把他救了下來,從此他就與藍芷到了一個陣營裏。漫漫贖罪路,有個人在你身後呐喊,倒也有底氣。


    丹穴山之主邢著殿下雲遊未歸,將丹穴山這大大小小的事物都丟與兒子管理,流岸少主也就日日忙於藏書之閣,她們這下做下人的最大的任務是使命就是保少主衣食無虞。所以保了少主殿下,得了閑的下人們就偶爾就打打架,鬥鬥法,捉弄捉弄新來的和腦子不好使的。


    對於床板斷裂,一碗飯裏半碗蒼蠅,燒火反被火燒,剛掃幹淨的地轉眼就都是落葉等這些凡界小孩子玩的東西,起先藍芷倒還有心思去應付應付,也將茅廁的屋頂弄垮,也將吃飯的碗盡數打爛,可是到後來,覺得沒得意思,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過去了。


    隻可憐盧且跑到她麵前哭訴,說什麽家中還有老娘,膝下還有兩隻尚未孵化的蛋妹妹,一定要活著回去:“姐姐一定要跟盧且做主哇!”


    藍芷思來想去,花了半天的時間,去北山腰的竹林裏尋了塊平坦的地,叫盧且端來筆墨,大筆一揮就寫了一封洋洋灑灑頗有氣勢的挑戰書。


    “近日觀汝等甚是猖狂,辱我尊嚴,欺我孤弱,如狼虎之行,是為不恥,故奉戰書一封,願與汝等戰於四月初四丹穴北側,如懼死,勿赴戰。藍芷,盧且奉上。”


    其實她肚子的墨水著實有限,倒也覺得這氣勢很足了,叫盧且拿來竹筒,深夜的時候用飛刀帶著丟到孔雀精凡淺的房間裏。


    戰書送出去後,藍芷靜下心來仔細想想,覺得她還是不該憑著一時過癮,寫了那樣一封看了直教人冒火的信,盧且也表示不該叫她在信後頭添上盧且的名字。


    紫闕宮雖然沒有明令禁止下人們聚眾鬥毆,但作為丹穴山的一份子,應當以鳳凰一族為榮,自覺的安分守己,可巧的是遇上了藍芷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恬不知恥的家夥。


    不過藍芷倒從來沒覺得自己是丹穴山的人。


    她記得以前有人說她是妖狐轉世,要是她真的是妖狐轉世,怎的能讓這些鳥欺負到頭頂上?


    盧且有一件事懷疑得對:“少主帶姐姐來,對紫闕宮來說不知道是福還是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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