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他吐出那個三個字,藍芷就馬上皺眉,又來了!


    每次藍芷與土嘍吵架的時候,土嘍有時候說不過她,就會用綠色的竹杖子敲敲她的腦袋,不冷不熱的說這麽三個字:你有病!


    這個時候藍芷往往會很有氣勢的回嘴過去:“你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


    至於她有沒有病,她自己才是最清楚的。


    就拿這次從竹尖摔下來說,其實她就是穩打穩的了病,才淪落到被疑似妖怪的非川雪救了性命的地步。


    約摸四歲的時候,就有庸醫斷藍芷活不過十八歲,她那身子骨本來就弱的娘聽到這個消息一病不起,兩個月後就撇下她去了天上。緊接著,她那沒良心的爹就續了弦,一時間,她成了爹不疼娘不愛的孩子。七歲的時候,一個雲遊的老除妖師進了她家門,更說她是狐妖轉世,若不除掉,害死家人不說,還會禍害蒼生。


    藍芷的後娘聽到這個消息開心了好幾天,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早上將她投了井。


    也該算是她命大,恰巧被路過的土嘍救了,帶在身邊,每天給一碗米飯,說是要把她培養成最強的,最漂亮的除妖師。


    其實土嘍也不是人。他是洪荒時期遺留在人間為數不多的神獸,因著原型是生了四角的羊,人們都叫他四角羊可能是因為活得時間太長了些,沒有事打無休止的時光,他便混了除妖師的名頭的人間打諢。藍芷倒是覺得,神獸雖然算是神,總不過也是高級一點的妖罷了,他還除妖?


    不過拜他所賜,藍芷才有驚無險活到了現在的十六歲。


    可能是越的接近十八歲,藍芷病的頻率也越的頻繁了,按照土嘍的話說,就會有小鬼來勾了她的魂魄,教她見不到明日的太陽。


    不過死這一回事,於她來說,還是可遇不可求的。


    土嘍還說要想治好藍芷身上的病,得去一個地方,拿到一件東西,就能把這一條命從小鬼的手裏搶過來。藍芷好奇的問是什麽,他不緊不慢的說:“藍芷。”


    藍芷覺得好笑:“藍芷不是我嗎?還是你叫我自己喝自己的血,自己咬自己的肉?清蒸還是紅燒?”


    罷又被打:“藍芷是生在昆侖山的一種奇花,幾千年也不見得開一次花,你沒走運得很,一百年年前,非川雪和流打架,將昆侖山上的奇花異草毀得毀,燒得燒,聽說藍芷花也絕跡了。”


    “那怎麽辦,我豈不是死定了?”


    “傳聞最後一株藍芷花被流岸帶去了大荒,可以去大荒取。”


    “大荒?”


    “神仙的地界。”


    “”


    土嘍說從凡界要去大荒,一般人是做不到的,為了藍芷,他前幾天就去尋了一個老友,說不定能幫她去大荒,所以郢城鬧妖的問題就隻好叫藍芷來解決了,而藍芷果然是最強的除妖師,白白辱沒了土嘍多年經營的名聲。


    不過這不賴她的,要賴就賴那個帶著妖氣的白人,明明不是妖,卻生了一副妖的模樣。


    窗子外麵的太陽已經往西邊斜去了,一縷紅光鑽進來,恰巧斑斕的灑在土嘍放在桌子的指尖上,那指甲被染了色,幾近透明,藍芷看得竟有些呆。


    “丫頭!”土嘍抬起那隻手又打了她一下:“你在想些什麽?”


    藍芷搖頭:“沒什麽,就是,就是,我以前見過那個小川子麽?本來也沒覺得,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好生麵熟。”


    這下輪到土嘍詫異:“那一年你染了風寒,他來瞧過你,你真的記不得了?”


    經他這麽一提點,藍芷倒是真的記起一個模模糊糊的輪廓來,不過那個時候她腦袋雖然被燒得糊裏糊塗的,但卻還記得來看她的是一個大約十來歲的小童子,長得粉嘟嘟的很是可愛,什麽時候變成了一個滿頭銀的男子?


    沒等藍芷問,土嘍接著緩緩道:“兩百年前,他受了重傷,成了孩童的模樣,前年才恢複了原樣的,你不識得,也不怪你。”


    藍芷哦哦的連聲道,隨即又覺得不對勁,兩百年前受過傷,那他現在還活著,不是妖又是什麽?


    土嘍許是看出了藍芷的疑惑,他剛要要抬起竹杖子,藍芷便叫道:“他也是神獸對吧,先生?”


    土嘍點點頭:“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


    土嘍還說非川雪本名叫做非川雪,這個像青樓裏花魁的名字是他花了半柱香的時間給自己取的,那廝生性風流快活了幾千年,拈花惹草往往家常便飯,但卻能片葉不沾身,著實讓人歎服。


    得到了不是答案的答案,藍芷接著四處打量,這是一間不大的房間,裝扮簡單,除了一張大床和一張桌子,沒有多餘的東西,“先生,我們這是在哪裏?”


    藍芷與土嘍總是都是居無定所,唯一一處可以算得上是棲身之所的蒼羅穀在去年被一隻來複仇的老鼠精一把火燒幹淨了。不過,但凡比較高深的除妖師都是流浪著的,所以的藍芷覺得自蒼羅穀被燒了之後他們就朝著卓越除妖師的道路邁進了。


    土嘍沒有回答藍芷,而是打開窗子來,放進一股子清風,帶著絲絲黃土的氣味,藍芷的腦子被吹了個清明。跟著伸出腦袋,入眼的是一片幾乎一樣的青石墓碑,整整齊齊的排成了好幾列。墓碑周圍植了好些結滿紅果子的沙棠樹,幾隻烏鴉嘎嘎的立在上麵啄食。


    藍芷看到這一些墓碑,沒有由來的,鼻子就開始酸,想哭。


    土嘍瞧了一會,幽幽的道:“這些沙棠樹是非川雪從昆侖山帶來的,剛來的時候養不活,不過現在看來,挺好的。”


    土嘍不愧是活了上萬年的神獸,藍芷想問什麽他都能看出來,藍芷越的崇拜他了。


    沙棠樹是昆侖山的特產,結的果子味道極好,用來釀的酒也是世間少有的佳釀。藍芷記得,原先在蒼羅穀的的沉月潭邊,也被土嘍種上了許多,它們剛開始還有些水土不服,但是它的主人都適應了,它沒有理由蔫死。於是在蒼羅穀的酒窖裏,藍芷釀了好些酒,還沒出窖就被老鼠精毀了,現在想起來,還真是可惜。


    “那些墳是誰的?”藍芷現那些墓碑雖然長得一般模樣,卻新舊不一,好些還爬滿了青青的藤子。


    土嘍指著那些碑林:“你自己去瞧瞧。”


    藍芷向他翻了翻白眼,揮揮衣袖,走了出去。


    到了外麵,藍芷才現是她睡的地方是一座小草屋,用木樁子架起來的,所有的窗子糊了白紗,正對著那一片高聳的碑林,一眼看上去,像亂葬崗的守墳屋。


    這個時候太陽已經往西邊的樹林子斜去,活像一個巨大的蛋黃,穩穩地掛在樹梢上。幾丈金光懶洋洋的給墓碑渡上了奇異的色,藍芷走過去,腳步浮虛,亂枝和細草磨著鞋底,短短的幾步路我卻像是走了很久。


    墓碑周圍沒有長什麽雜草,像是有人定期在清理,藍芷就最近的一塊墓碑看去,上邊赫然刻兩個大字,用朱砂填了底:藍芷。


    籃芷笑了笑,這人跟她竟是一個名字呢。


    可是一連看了幾座之後,藍芷就傻眼了,他們都無外的刻了一樣的字,一樣用朱砂填了底,一樣的都是她的名字。


    藍芷?


    這世上竟有這麽多叫藍芷的人?她的名字就那般的普遍麽?


    藍芷剛想著,心口又是一陣劇痛,她扶住身旁的墓碑,眼前卻奇異的出現了許許多多的場景,像是一滴墨水滴在斬了水的絹帛上,暈開一大片,走馬觀花一般,藍芷就像看戲一樣的看到了一個女子的一生。


    女子從出生起就被幽禁在深院之中,心心念著出去看一下外麵的世界,直到出嫁那一天終於跨出了大門,卻在新婚之夜被新郎下了毒酒。


    這一生太過波瀾不驚,太過短暫。


    籃芷蹲下來,喘著粗氣,這個女子,怎的與她生得一模一樣?


    “阿芷!”


    過了一會,藍芷看到眼前出現了一雙沾了青草汁的鞋子,往上看去,是一身藍袍的年輕男子,她嘴一咧:“你是叫,非川雪?”


    “是小川子”非川雪將藍芷扶起來,“你一直都叫我小川子來著。”


    藍芷相信她現在的臉色一定非常不好看,她看著已經沉下去的夕陽回去草屋,土嘍手捧一杯茶,喝得正歡。


    “先生。”藍芷接過他遞來的水,看著杯子裏翻滾的茶葉沫子,“有酒麽?”


    土嘍搖了搖頭。


    “能告訴我是怎麽回事嗎?”非川雪已經點上了燈,豆大的火光跳躍閃爍著,他的臉的火光後麵忽明忽暗。


    “阿芷。”他輕聲道。


    土嘍看著藍芷的眼睛,幽幽道:“那裏麵確實都是你”


    “啪”她打翻了一個茶杯。


    “大概兩百年前,你就開始了在塵世中不斷的輪回,有時候是官家小姐,又是時候青樓花魁,但沒有例外的,每一次你到十八歲的時候,都會因為不同的原因死去,如此往複,而這一世,你便是患有重病,按照往年,你很快就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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