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門打開,門外商盛站著。


    商盛是看準時間她要上來,專門過來接她的。


    餘伊呆愣在電梯裏,隻聽電話裏的人在說:“接下來法醫會進行屍檢,進一步明確受害人遇害的時間和死因。你現在方便過來一趟嗎?我們需要你協助調查。”


    餘伊回神,不信,淡然笑之,“塘棲派出所?”


    她非得試圖找出對方的漏洞來,以證明這是一場詐騙。


    “派出所還管凶殺案?”


    對方回答得嚴謹,“派出所對管轄內的一切案件都會管,包括凶殺案。”


    大概是感受到了餘伊的質疑,也體諒死者家屬的心情,對方沒有絲毫不耐煩,反而是溫柔安慰的語氣,“轄區內發生凶殺案由我們出警,後麵會視案件複雜程度,交由刑偵大隊,或刑警大隊,重大案件由刑警總隊接手。”


    餘伊對這些不太懂,挑不出漏洞。


    但堅決不信。


    商盛看她麵色煞白,眼神慌亂卻又強裝微笑的樣子,立刻將她拉出電梯。


    並一把奪過手機,“喂,哪位?”


    換了低沉的男人聲音,對方意外,也不意外,耐心地將案件重複了一次。


    商盛極為冷靜,“我們不在杭城,在京城,所以需要時間趕過去。請問,凶手有懷疑的範圍嗎?”


    “目前沒有,問了一圈鄰居,對餘華森都不熟,所以更需要你們協助調查。”


    “好,我們盡快趕過去。”


    掛了電話,商盛看著餘伊。


    鼻頭泛紅,眼淚在眼眶打轉,但她還在自欺欺人地笑,“是詐騙對不對?”


    “現在的詐騙手段真高明,說得我差點就信了。”


    “商盛,是詐騙,對不對?”


    商盛心一揪,伸手將她擁入懷中,一手抱她的背,一手揉她的後腦勺。


    半小時之前,嶽母就打過電話。


    老家的鄰居在事發時,第一時間就通知過她,她怕餘伊接受不了,先打給了商盛。


    父女再有仇怨,終究也是父女。


    餘伊靠在商盛的胸膛,忽然感受到一下強而有力的胎動。


    在肚子的左側。


    隔了三五秒,又一下。


    在右側。


    她不敢任由自己情緒崩潰。


    “商盛。”


    “我在。”


    “你能陪我去一趟杭城嗎?”


    “當然。”


    “馬上出發。”


    “好,”商盛揉著她的頭發,確定以及肯定道,“什麽都不用怕,什麽都不用擔心,我來安排一切。懷孕的辛苦我不能替你,失去至親的痛苦,請讓我替你分擔。”


    終於,餘伊靠在他胸口悶聲哭泣。


    失去至親……


    兒時的記憶中,餘華森也是位好父親。


    她幼年養在外婆家,餘華森一有空就會來看她,有時候在杭城附近的城市出差,他也會回來。


    哪怕隻能待半天。


    他會買各種各樣的禮物帶回來。


    五一買娃娃,中秋買月餅,十五買花燈,還有每年除夕的煙花,她都記得。


    她喜歡騎在餘華森的脖子上,爸爸爸爸地使喚他去這,去那。


    仿佛有了爸爸,就能去任何地方。


    到了上學的年齡,父母將她接到京城,葉芸是嚴母,盯她的習慣,盯她的學習,而餘華森是慈父,總說伊伊還小,快樂最重要。


    她小時候蛀牙,張嘴就是一口爛黑牙,葉芸不允許她吃糖,可小孩子哪裏知道,越是不讓越是想。


    餘華森總會時不時地偷偷地給她嘴裏塞糖吃,叮囑她吃完記得刷牙。


    那時候她真的很幸福,爸爸媽媽都在身邊。


    十歲那年父母離婚,餘華森強勢要了她的撫養權,即便阮憐玉那麽討厭她。


    現在想來,餘華森定然是愛過她這個女兒的。


    四月下,杭城。


    高架橋上的月季迎來了第一波盛花期。


    餘伊許多年沒有回來了,上一次回來是她大二時外婆去世。


    沒能送外婆最後一程,是她一生的遺憾。


    如今,遺憾又多了一個。


    唐滿開著一輛奔馳斯賓特保姆車,裏麵滿滿當當坐了九個人。


    除了商盛和餘伊之外,還有商盛的工作團隊,和餘伊的醫療團隊。


    車內氣氛凝重。


    王謙悄悄拉了拉商盛的西裝衣角,商盛轉頭,他指了指手機。


    商盛摸出手機,看到王謙發來的消息——“張隊說,杭城刑警總隊已經接管了這樁案子,讓我們直接去總隊。”


    ——“餘華森也在那。”


    ——“被開了瓢,死狀恐怖,不建議太太認屍。”


    ——“塘棲派出所最先聯係的人是阮憐玉,聯係不上,阮憐玉和餘靖可能不會出現。”


    ——“張隊還說,餘華森雖然人在杭城,但圈子在京城,大概率是仇殺。”


    商盛點了點頭,轉而輕聲發出指令,“唐滿,去杭城公安局刑警總隊。”


    唐滿沒有多問,立刻切換地址。


    刑警總隊就在市區,很近,下了高架就到。


    導航播報隻有六分鍾的路程。


    餘伊疑惑,開口問:“不去塘棲?”


    塘棲是杭城的一個小鎮,是郊區,還有一個小時的車程。


    商盛如實道:“我麻煩張隊打聽了一下,案子移交刑警總隊了。”


    派出所的民警說過,會視案件複雜程度,交由刑偵大隊,或刑警大隊,重大案件才由刑警總隊接手。


    這都屬於重大案件了?


    “可是塘棲派出所沒有打電話給我,張隊信息是否有誤?”


    之前篤定是詐騙,現在反而深信不疑。


    商盛心疼,一直抱著她的肩膀,她一直在發抖。


    “張隊是確定了才通知我們。”


    餘伊更抖了,六分鍾,來不及做好準備。


    恍惚間,車子已經停在了公安局門口。


    餘伊抖得沒有辦法走路。


    兩隻腳踩在地上,是虛浮的。


    此時,天色已是昏暗,忽然一陣涼風吹來,餘伊迷了眼。


    水霧、沙塵,不約而同往她眼睛裏鑽。


    她緊緊握著商盛的手,張一張嘴,喉嚨酸澀不已。


    京城的櫻花和杭城的月季一年複一年地開放,十五的花燈和塘村的煙火依舊如初,兒時的糖現在想來也是那麽的甜,可是,這世上再無她的父親。


    商盛攙扶著她,“如果不想進去,就不進。”


    餘伊半天沒吃東西了,一吃就吐,喝水都吐,整個人憔悴不已。


    但是,這段路,她必須自己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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