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衍想說江知頌眼神凶,但感覺說出來總有點不對勁。  好像又不是眼神,具體是什麽,季衍也搞不清。  兩人對視了片刻,誰都沒說話。  季衍往被子裏一鑽,對江知頌說:“你今天沒事嗎?我有點困,想睡一會兒。”  江知頌上午本來就沒安排,又把下午的事往後推了一天,今天一天都很空。  他見季衍有點閃躲的意思,沒說什麽,俯下身給他掖了掖被子。  江知頌身上有很清新幹淨的冷杉氣息,是他慣用的那款香水,離得近了,整個人就像浸了進去。  這個味道季衍特別熟悉,但他忽然覺得這味變得極具侵略性,偷摸著用被子壓住鼻子,又閉上了眼睛。  等了半天,季衍都沒聽過關門聲,偷偷睜開了眼睛,發現江知頌一動不動地坐在床邊,正盯著他看。  季衍問:“你幹嘛還不走?”  “我下午沒事,想看你什麽時候能睡醒。”江知頌說。  季衍翻了個身,用後腦勺對著他,過了會兒,幹脆用被子蒙住頭。  在裏麵憋久了很難受,季衍隔著被子踹了江知頌一腳,然後鑽了出來,說:“江知頌你好煩。”  江知頌像是有點疑惑,問:“為什麽覺得我煩,我以前不是也會這樣嗎?”  季衍回答不出來。  江知頌以前真的很無聊,沒事的時候看他睡覺都能看半天。  但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反正季衍此刻就覺得不自在。  季衍一直不說話,江知頌低下頭,握住季衍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他的手指。  季衍的手指很好看,白皙修長,曲起來的時候骨節分明。  江知頌一直在碰他的食指,冷不丁攥進了手心,然後身體前傾,盯著季衍又問了一遍:“阿衍,為什麽啊?”  江知頌故意壓著聲音的時候,低音炮就帶了點壓迫感。  季衍望著江知頌,覺得之前詭異的氣氛又卷土重來了。  季衍“啪”地一下打掉江知頌的手,順手用被子壓住他,有點氣急敗壞:“我說你煩你就煩,沒有為什麽。”  江知頌也不掙紮,就躺在那任季衍壓著,季衍怕把他悶死,掀開被子,對江知頌說:“江知頌,你最近脾氣變得很壞。”  江知頌一瞬不瞬地看著季衍,應道:“我以前脾氣也不算好,隻是沒讓你看見。”  季衍一點都不信,他懶得和江知頌爭,把江知頌推搡回了他自己房間。  季衍在床上躺了很久,翻來覆去都沒睡著,睜開眼睛愣了會神。  江知頌變了。  季衍無比清晰地感受到了這點。  江知頌以前對他真的特別溫柔,還特別有耐心,從來不會發脾氣。  從小時候開始就是這樣,有年夏天,兩家人一起去山上避暑,他偷偷跑去玩水,江知頌因為救他差點被淹死,嗆了水臉和嘴唇都泛著白,還在幫他擦眼淚,哄著他讓他不要哭了。  上學的時候他成績不好,江知頌每天都給他補習。  有些知識點季衍怎麽都聽不懂,但隻要他想聽,江知頌就會一遍一遍地講。就算他時不時在做小動作,看上去一點都不認真,江知頌也不會不耐煩。  季衍自己是急性子的人,所以對江知頌的耐心感到十分不可思議。  高中有一次,他放假時和班主任安排的學習小組出去玩。  季衍玩大冒險輸了,許安嘉不懷好意地拿出瓶指甲油,要給他塗,季衍本來想翻臉的,又怕被說玩不起,於是咬牙忍了。  指甲全是很俗的桃粉色,還帶著布靈布靈的閃粉,季衍覺得看一眼就會短命十年。  那時江知頌剛好參加完數學競賽的培訓,來接他回家。季衍來不及摳,把手藏在背後,還是被江知頌發現了。  江知頌什麽都沒說,把桃粉色握在手裏往車邊走,給季衍開了車門,然後坐到他旁邊,一手托著他手心,一手給他撕幹掉的指甲油。  許安嘉大概是在路邊攤上隨手買的指甲油,質量不行,不太好撕。  江知頌低垂著眉眼,抓著他的手,將斑駁的指甲表麵一點一點清理幹淨。  清理的時候,江知頌臉頰上蹭到了閃粉,一道細長的痕跡,從鼻梁蔓延到下頜。夕陽透過車窗照射進來,給他整個人打上了一層朦朧的濾鏡。  季衍很不好意思。  江知頌屬於那種天之驕子,一直特別優秀,是誰見了都會誇一聲的程度,那張臉長得也很絕。  要是在封建社會,氣質簡直是太子一般的存在。  這樣的人,卻在給他摳豔俗的指甲油。  那是季衍第一次感受到“溫柔”的具象存在。  但現在,江知頌會騙他,會拿他當擋箭牌,還會因為許安嘉對他生氣。  在江知頌的溫柔之下,季衍探到了鋒芒,他很不適應,不能說不舒服,就是有些措不及防。  季衍想了半天,心髒開始突突地跳,下意識覺得不能再想下去,把腦袋埋在枕頭裏,悶頭睡了一覺。  你不要過來啊第20章 發光發熱  季衍再睜開眼的時候,天剛擦黑,室內的光線很暗,帶著晝夜交替的混沌感。  季衍睡得有點懵,揉了揉臉,坐在床上緩神,然後摸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換掉睡衣下樓吃飯。  季衍身上的傷藏不住,尤其是眼角那個明晃晃的創口貼,吃晚飯時季宿風問了一嘴。  丟人的事不適合大肆宣揚,於是季衍找了個借口:“回來的路上不小心追尾了。”  季宿風問了一下傷口的具體情況,知道沒什麽事後,表情嚴肅起來:“季衍,你是不是把馬路當賽車場開了?二十多歲的人了,怎麽連這點輕重都分不清。”  季衍愛飆車,飆多了,偶爾會出事故,季宿風怕他玩得太瘋,大學一畢業,就把他塞去了自家公司上班,企圖框住他狂野躁動的心。  可一直沒框住,季衍該玩還是會去玩。  季衍不好改口,支支吾吾應了一聲。  季宿風這回沒慣著他,批評道:“整天就知道玩兒,叫你去上班,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上午十點去下午五點回,你看看你像什麽樣子。”  江知頌要幫季衍說話,還沒開口,季衍在桌下踢了他一腳,讓他閉嘴。  季宿風看了江知頌一眼,又看了看季衍,兩相對比,覺得更糟心了,冷酷無情地說:“從明天開始,你哪兒都不準去,別人什麽樣的工作時間,你就什麽樣的工作時間,吃飯就在公司吃,別回來了。”  “叔,明天晉城有個由政府牽頭的商業活動,除了我們,也邀請了季衍。”江知頌插了句嘴。  季宿風一頓,依舊冷酷無情:“那從後天開始,季衍你哪兒都不許去。”  沈寧鈺很小聲地說:“後天中午約好了去吃厲家菜。”  那家厲家菜是老字號了,四個人都很愛吃,江知頌回來之後季宿風就打算帶一家人去吃一頓,但江知頌很忙,他也很忙,一直拖到現在,沈寧鈺才約上了。  季宿風:“吃完那頓再開始。”  季衍一頭霧水,搞不懂他爸今天怎麽回事,突然開起了批鬥大會。  季衍直接問了。  季宿風說:“你記得劉叔嗎?就那個高高壯壯的,白手起家搞食品生產的。”  “他就一個兒子,寵的無法無天,那孩子整天無所事事,閑得慌,找刺激吸上了白粉。”季宿風歎了口氣,“前幾天被抓了,你劉叔整個人都垮了。”  季衍無語:“劉叔兒子被抓和我有什麽關係?”  沈寧鈺:“你不也整天無所事事?”  季宿風語重心長地問:“兒子,你想過以後要做什麽嗎?”  季衍確實沒想過這個問題,半晌沒回答,筷子一放,說不吃了。  江知頌也沒吃了,叫張阿姨煮了碗餛飩,端去了季衍臥室。  季衍坐在椅子上,打開工作群看消息,見江知頌進來了,關了屏幕蓋到桌子上,說:“我不吃。”  江知頌把餛飩放到季衍麵前,張阿姨廚藝很好,餛飩個個皮薄肉厚,在黃澄澄的雞湯裏上下浮沉,散發出濃鬱的香味,上麵還撒了把蔥花點綴,色香味俱全。  季衍扭過頭:“都說了不吃。”  江知頌舀起一個餛飩,遞到季衍嘴邊,季衍本來想直接張嘴,猶豫幾秒,接過了江知頌手裏的勺子。  江知頌哄他:“阿衍,別生氣了。”  “我沒生氣,”季衍咽下嘴裏的東西,拿著勺子,有一下沒一下地在雞湯裏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對珠寶絲毫不感興趣,也一竅不通。”  江知頌當然知道季衍對什麽感興趣,把話題往那邊帶:“你就喜歡玩車,以前還說要當賽車手養我。”  季衍已經忘了:“養個屁啊,你卡裏的餘額起碼是我的好幾倍。”  “我養你也不是不行。”江知頌一邊說著話,一邊探過身子,把季衍額前的碎發往後壓,眸色深深,“賺錢給你買車。”  季衍和江知頌對視,很不自在地偏頭避開,小聲嘀咕:“說了多少遍了,你別薅我頭發。”  江知頌笑了一聲,從善如流地鬆開手,看著他吃完那碗餛飩。  江知頌把碗送去了樓下,季衍趴在桌子上消食,手機忽地拚命振動。  季衍打開看了眼,祝維均發了一連串消息在三人群裏,興高采烈地約他們出去檢驗他的求婚儀式。  祝維均女朋友是國內頂尖生物研究院的研究員,年紀輕輕,就獲得了國際上好幾項很有分量的獎項。  但她家境不太好,祝維均一開始想搞霸道總裁巧取豪奪那套,被她用大嘴巴子扇清醒了。  從此祝維均變成了老實人,隻敢勤勤懇懇追人。  兩人剛在一起沒多久,祝維均就眼巴巴地計劃著把人娶回家。  季衍沒什麽心情,但看祝維均高興得跟個傻子一樣,還是收拾一下出了門。  祝維均選的求婚地點在城南的一個高爾夫球場。  季衍到那的時候,許安嘉已經在了。  季衍望著黑不隆冬的球場,問:“祝維均呢?怎麽不讓人開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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