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頌在江衡南對麵找了個位置坐下,兩人離得很遠。  季衍看看江知頌,又看看江衡南,想起周勤說他們之前鬧得很嚴重,主動緩和氣氛,笑著說:“衡南叔,你來晉城怎麽不早說,我好去接你。”  江衡南的目光落到季衍身上,良久,才應了一聲:“時間比較趕。”  江衡南很嚴肅,不過季衍從小到大都不怕他,小時候還騎過他脖子掏院子裏的鳥巢。  季衍問:“那衡南叔在這待幾天啊?”  “下午三點的飛機。”  ……  聊著聊著,季衍就坐到了江衡南邊上,語氣也越來越熟稔。  江衡南摸出了盒煙,季衍一把按住:“叔,別抽了,對身體不太好。”  江衡南看了一眼江知頌,江知頌和他對視,然後移開目光看著季衍,說:“阿衍,過來。”  江知頌的話近似命令,季衍氣還沒徹底消,不想搭理他。  但江衡南在這,季衍想了想,決定給江知頌點麵子,就坐回了江知頌旁邊。  江衡南把煙盒放開,一直盯著他們兩個人看。  季衍覺得江衡南的眼神有點奇怪,偷摸著在桌底踢了踢江知頌的腳,然後借著季卉的掩護,湊到江知頌耳邊,極小聲地問:“你爸怎麽了?”  江知頌應道:“可能他太久沒休息,眼睛不舒服。”  季衍“哦”了一聲。  江衡南正襟危坐著,問江知頌:“公司最近怎麽樣?”  “效益還行,”江知頌同樣正襟危坐著,“最近在考慮擴大市場規模……”  江知頌接著又談了下公司發展方向和經營思路。  江衡南突然問:“感情方麵怎麽樣?”  江知頌知道江衡南是故意的,在試探他和季衍到了什麽程度。  江知頌沒有回答。  江衡南不動聲色地瞥了眼季衍,對江知頌說:“胡家的小女兒我看挺不錯的,這兩天你抽時間和人家見個麵,你年紀也到了,該結婚生子了。”  季衍心裏一驚,看這情況,江知頌沒跟江衡南說過他的性取向,這到時候要是被江衡南知道了,以江衡南的脾氣,不得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江知頌麵前擺了杯熱茶,白霧嫋嫋上升,江知頌端起來抿了抿,開口道:“我聽說嫂子快生了,應該能滿足您抱孫子輩的願望。”  江衡南麵不改色:“你哥是你哥,你是你。”  江知頌見江衡南這樣,突然笑了笑,說:“父親,我不喜歡女人。”  江衡南沒什麽反應,給自己倒了杯熱水。  季衍正在震驚江衡南怎麽那麽平靜,又聽見江知頌漫不經心地說:“我喜歡季衍。”  季衍心裏警鈴大作,踹了江知頌一腳,壓低聲音:“你瘋了,幹嘛拿我當借口。”  江知頌攥住季衍的手腕,用極親昵的語氣說:“阿衍,你別鬧。”  季衍覺得江衡南今晚就會派人殺了自己,在心裏暗罵江知頌。  下一秒,季衍撞上江衡南淩厲的眼神,結結巴巴地替江知頌圓謊:“是,他是在……在追我。”  江知頌沒鬆手,笑著對江衡南說:“父親,不管從主觀因素還是客觀因素出發,我都不能去禍害別人家的姑娘。”  江衡南沉著臉沒說話。  季衍繼續結結巴巴地附和:“衡南叔,你別逼……逼他了,gay裝直男騙婚是會遭天譴的。”  包廂裏鴉雀無聲。  半晌,江衡南忽地緩和了臉色,看了看坐在兒童座椅上的季卉,走過去逗她。  季衍鬆了口氣,瞪了江知頌一眼。  江知頌朝季衍笑,去擦他手心上的汗。  季衍躲開,踹了江知頌一腳。  季衍覺得江知頌真的變了,不僅學會了騙人,還特別會裝模作樣。  過了會兒,季宿風和沈寧鈺到了。  季宿風很久沒見江衡南,很高興,拉著江衡南寒暄,期間喝了好幾杯紅酒。  江衡南很忙,飯吃到一半,接了個電話,說開發區那邊有事,要提前離開。  臨走時,江衡南說:“宿風,我下個月十五結婚,到時候我會安排人給你們買機票,請的人不多,就自家人吃個飯。”  季宿風點頭應好,江衡南扭頭看了眼江知頌,麵無表情地說:“江知頌,你出來一下,我和你說幾句話。”  江知頌站起身,跟季宿風走了。  季衍看著江知頌的背影,心裏有點擔心,害怕江衡南收拾他。  當初江知頌沒按江衡南的意思選誌願,江衡南就發了很大的火,現在江知頌背上都還有被碎裂的茶杯砸的疤。  這回江知頌直接在他麵前出櫃,江衡南不暴怒才怪,剛才估計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季衍皺起了眉。  江衡南徑直上了車,江知頌遲疑兩秒,拉開車門坐到他旁邊。  沒等江衡南發話,司機很有眼色地離開了。  “我說過,我對季衍沒有意見,”江衡南望著江知頌,眼神流露出反感,“但你死皮賴臉地追在一個男人身後百般討好,不覺得丟臉嗎?”  江知頌很熟悉這種眼神,當時他跟江衡南坦白的時候,江衡南也是這個眼神。  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江衡南難得在家。江知頌因為滑野雪受傷,在醫院躺了兩個多月,又在家養了好久的傷。  這天終於可以正常行走了,江知頌敲響了書房的門。  江衡南沒在看文件,坐在窗戶邊泡茶,看都沒看他一眼,問:“什麽事?”  江知頌盯著在沸水中翻滾的白毫銀針,說:“和季衍有關。”  江衡南倒茶的手頓了頓。  “您也猜到了,”江知頌想起季衍,不由自主地笑了一聲,“我特別喜歡他。”  江衡南看了他一眼,慢條斯理地過濾茶葉,問:“然後呢?”  “我決定回晉城。”江知頌回答道。  他說得很慢,語氣卻很堅決。  窗戶裏有陽光漏進來,晃得江知頌眼睛有點疼,他繼續說:“我在醫院住了這麽久,隻想明白了一件事,我還這麽年輕,沒必要畏首畏尾。”  “喜歡就是喜歡,想要就去爭取,”江知頌說,“不管怎麽樣,我都會回去。”  江衡南早就察覺了江知頌的心思,兩人心照不宣,但從來沒攤開說過。  江衡南脾氣不算好,強硬地插手過很多次,甚至還有一次,直接扇了江知頌一巴掌。  他知道江知頌挑這個時候跟他挑明,是有原因的。  江知頌這次摔得特別嚴重,有一根樹枝差點插進肺裏,進了重症監護室,他很忙,隻去醫院看了兩三次。  再加上江知頌早年喪母,他平時也沒怎麽關心過江知頌,或多或少都有點愧疚。  另外就是他準備和前妻複婚,他們一家子人都住在這。江知欽的妻子還懷孕了,有了下一代,他放在江知頌身上的心思就更淡了。  江知頌把他摸得很清楚。  江衡南握著滾燙的茶杯,沒發火,用很淡的語氣對江知頌說:“從你壓著劉家那孩子跟季衍道歉開始,我就知道你無可救藥了。”  晉城玩車的圈子裏哪個家裏都有權有勢,劉家跟江家還有很近的親戚關係,家裏的兒子是失獨後再生的,被寵得不行,不久前和季衍在賽車場杠上了,季衍吃了虧。  江知頌那時遠在聊城,消息倒是靈通,當晚就知道了,查清事情原委後,用了些手段,逼他向季衍認錯。  季衍不知道這事有江知頌的手筆,江衡南也是前陣子聽劉家老爺子談起這事才知道的。  江衡南抬眼看江知頌:“你是我人生的一個汙點。”  “因為我永遠達不到您的期望,還總是試圖反抗權威,甚至還不要臉地喜歡上一個男人。”江知頌很有自知之明地應道。  “我看人很準,”江衡南把茶潑掉,又拿帕子擦了擦手,眼神平淡無波,“季衍從小被寵到大,一點苦沒吃過,心智極不成熟,心理年齡估計還沒成年。”  “他壓根不喜歡你,對感情絲毫沒興趣。”  “我不會攔你,但他要是知道了你的心思,大概率會覺得你腦子有病。”江衡南臉上浮起點笑,“你盡管試試看。”  江衡南在官場摸爬滾打了這麽多年,話術練得很精,對付江知頌綽綽有餘。  也正是因為這番話,江知頌有了顧慮,回晉城之後,一直不太敢表明自己的心思。  但現在,江知頌覺得自己快藏不下去了。  車裏沒開空調,待久了有點熱,江知頌低下頭,把袖子挽起來,露出一截手腕。  江衡南又說:“你不覺得丟臉,我還覺得丟臉,男人起碼得有自尊。”  “從小到大,我給您丟的臉夠多了。”江知頌說,“真是抱歉啊,父親。”  “別在我麵前擺出這幅樣子。”江衡南沉下聲音,“下車。”  你不要過來啊第17章 你真的好笨啊  江知頌一下車,沒走幾步,就看見站在樓梯口的季衍。  季衍抱著手,等江知頌上了樓,問:“你爸怎麽沒打死你?”  江知頌笑了笑,語氣一派雲淡風輕:“他知道就算打死我也沒用。”  “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心這麽黑。”季衍推了他一下,開始跟他算賬,“騙我那事還沒過去呢,你又開始拿我擋刀了。”  “我隻能說喜歡你,沒有別的人選。”江知頌望著季衍,眸色深深,意有所指地應道。  季衍和江知頌對上了視線,絲毫沒覺得不對勁,還有點生氣:“你個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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