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衍的好心情在踏入大廳那一刻消失殆盡。  因為他在餐桌邊看到了譚章遠。  江知頌瞥見季衍厭惡的表情,慢慢收回了攬在他腰間的手。  沈寧鈺見他們回來了,站起身,笑著喊他們吃飯。  季衍和江知頌走過去,跟何逢之打了聲招呼,便坐了下來。  餐桌上氣氛很好,何逢之坐在季宿風旁邊,嘴裏正說著話,笑得眉目慈祥。  譚章遠很安靜地坐在一邊,偶爾抬頭,看看季衍,再看看江知頌。  江知頌的注意力全在季衍身上。  季衍皺著眉,一臉煩躁,吃飯的時候沒再說一句話,譚章遠夾過的菜,他筷子都不會碰一下。  江知頌垂下眸子,慢慢嚼著嘴裏的豌豆。  他以前從沒想過季衍會恐同。  季衍的性格直白熱烈,莽得像個小豹子,一有點風吹草動,就衝到他麵前,張牙舞爪地護著他。  但同時又很依賴他,很多時候依賴到讓江知頌誤以為友情過了界。  江知頌開竅得早,高中就對季衍起了心思,越到後麵表現得越明顯,明顯到江衡南都察覺到了不對,可偏偏季衍比較粗神經,一直沒發現。  大學畢業那年,江衡南要調任到別的省,特意找江知頌談了次話,江知頌沒打算跟他走,可江衡南態度極其強硬,原因他們都心知肚明,但江知頌還是扛住了壓力。  他甚至想過跟季衍坦白。  直到那天,江知頌去季衍學校幫他搬行李,一打開門,就看見季衍在打人。  他攔住季衍,問季衍和室友起衝突的原因。  季衍給的理由是他室友作為一個gay,在寢室不穿上衣,是很惡心的行為。  江知頌了解季衍,雖然衝動,但不會無緣無故發脾氣,況且這個理由,太荒唐了。  季衍一向嘴硬,不過隻要他多問幾次,季衍就會說實話。可江知頌問了很多遍,得到的回答依舊是那個,於是他沒再問了。  他去了查,沒查出來他室友有什麽問題,就是一個內向孤僻愛好畫畫的人。  他又問季衍,他室友是不是哪裏惹他了。  季衍終於鬆口了,說他室友是個同性戀,不穿上衣就算了,還當著他的麵看片,他覺得很惡心。  那句“同性戀都是神經病吧”和“惡心死了,我他媽這輩子都不想沾上這樣的人”江知頌記得尤其深刻。  再加上那段時間,江衡南一直軟硬皆施,步步緊逼,江知頌快喘不過氣了。他想了很久,最後決定趁季衍沒察覺到自己心思之前,早點離開。  江知頌心裏其實也清楚,季衍對他的感情,是在積年累月中疊加起來的,很複雜,唯獨不包括愛意。  他隻是占了時間的便宜。  在一起待久了,總會有藏不住的那天,江知頌不想讓一起長大的情分變成漚臭的爛泥。  沈寧鈺見江知頌半天沒動一下,給他舀了碗湯,問:“知頌,發什麽呆呢?”  江知頌回神,雙手接過湯,應道:“在想公司的事。”  “別給自己那麽大壓力。”沈寧鈺把季卉抱到腿上坐著,邊給她喂蔬菜泥邊說。  江知頌點頭,發現餐桌上隻剩他們仨了,往客廳一看,何逢之跟季宿風正在沙發上坐著聊天,季衍和譚章遠不見了蹤影。  二樓隱約傳來說話聲,江知頌放下筷子,大步上了樓。  樓梯剛上到一半,江知頌聽到了季衍怒不可遏的聲音:“你他媽還敢來我家!”  江知頌加快腳步,見季衍正站在客衛門前,一臉不善地看著譚章遠。  江知頌以為季衍又要動手,大步走到他旁邊,拉住了他的手。  季衍偏頭,看到江知頌,卸下了厭惡焦躁的神色。  江知頌問他怎麽了。  季衍說:“沒事,你別管。”  一旁的譚章遠凝視著江知頌的臉,看得目不轉睛,忽然往前走了一步,仰頭問道:“我可以為你畫一幅畫嗎?”  “不可以,”季衍把江知頌護在身後,對譚章遠說,“你給老子滾遠一點。”  譚章遠的目光落到季衍臉上,疑惑地皺起了眉,接著一板一眼地解釋:“我不是同性戀,我也不喜歡你。”  季衍覺得譚章遠極度厚顏無恥,氣勁一上來,也不管江知頌在不在了,大聲質問道:“你不是同性戀你他媽半夜摸到我床上,還糾纏我讓我做你的狗屁繆斯!”  聽到這話,江知頌臉色沉了下來,看向譚章遠,眼神凜冽如刀。  譚章遠搖頭,眼神有點空,像是在通過季衍看別的什麽東西,慢吞吞地說:“你那時候能激發我的靈感,我很需要靈感。”  季衍氣得忍不住罵髒話。  譚章遠像是看不出他們眼裏的反感,突然開始自言自語:“我現在有很多繆斯……”  然後又突然伸出手,想碰江知頌的臉。  季衍猛地推了他一把:“你是不是有病?”  譚章遠撞在牆上,還在盯著江知頌,季衍又要動手,江知頌單手攔腰抱住他,輕聲說:“我來處理,你先下去等我。”  季衍乖乖轉身走了。  江知頌餘光瞥見季衍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眼皮微抬,看了眼正在發愣的譚章遠,抓住他後頸的頭發,將他拖進了一旁的衛生間。  季衍拐過彎,下了一級樓梯,倏地聽到“碰”的摔門聲,心裏一驚,繼而想起譚章遠神經質的表現,越想越怕江知頌吃虧,又折了回去。  走廊裏空無一人,季衍心裏一驚,大聲喊:“江知頌!”  季衍邊喊邊找人,客衛門忽地開了,江知頌從裏麵出來,順手掩上門,慢條斯理地挽袖口,臉上笑著:“阿衍我在這呢。”  季衍鬆了口氣,大步跑過去。  “譚章遠呢?”季衍問。  江知頌指了指裏麵,說:“我和他溝通不了。”  門沒關緊,開了一條縫,季衍透過縫隙,看見譚章遠趴在洗手台上,因為姿勢的原因,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很奇怪,”江知頌握著季衍的手腕往前走,用平淡無波的語氣說,“我剛才問他為什麽來季家,他說待會兒要跟何逢之參加一個畫展,時間有點趕,何逢之就帶他一起來了。剛說完,情緒突然失控,抱著洗手台,開始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他是有點不正常。”季衍收回目光,沒有絲毫懷疑,跟著江知頌下了樓。  客廳裏,何逢之看了眼時間,笑眯眯地跟季宿風告別,說該走了,然後四處張望,找譚章遠的身影。  江知頌坐得離他們不遠,笑著說:“他在樓上,我去叫他下來。”  話音剛落,譚章遠出現在樓梯口,眼神空洞,看到坐在沙發上的江知頌時,像被燙了一下,立刻移開視線。  何逢之朝譚章遠招手,譚章遠在原地站了半分鍾,慢慢露出一個笑容,向何逢之走了過去。  何逢之帶譚章遠走了之後,過了會兒,江知頌出發去公司。  江知頌一到公司,就讓周勤去查譚章遠的現狀。  六點左右拿到了信息,譚章遠大學畢業後,和家裏人鬧翻了,白天在文化街跟著何逢之學畫畫,晚上就去中央廣場,對著立在廣場正中間的人體雕塑畫像。  一到零點,不管周圍有沒有人,他都會走上前親吻雕塑的腳背,然後離開,日日如此。  周勤還特別提了一下譚章遠看雕塑的眼神,熾熱、癡迷,看上去完全沉溺其中。  有點藝術家的味道,周勤說。  江知頌接過周勤遞過來的文件,打開看了看,臉上沒什麽表情。  周勤補充道:“很奇怪的是,譚章遠看起來文靜老實,竟然進過好幾次局子,記錄上顯示是因為跟蹤猥褻路人。”  周勤頓了頓,又說:“受害對象包括孩子、少女和成年人,男女不限,都屬於那種長相特別出色的類型。未成年的受害者沒有較強的反抗意識,被猥褻後回家告知了家長,家長報了警才把譚章遠抓進去的。不過他每次進去沒幾天,就被何逢之想辦法撈出來了。”  “撈人的理由是譚章遠患有精神障礙。”  江知頌翻了一頁,拿筆勾了下關鍵處,淡淡地說:“能撈出來,就能再塞進去。”  周勤了然,點頭應是。  江知頌摩挲著筆帽,單手把文件蓋上,推到周勤麵前,眸子裏的情緒很沉:“既然是藝術家,就讓他去該去的地方搞藝術。”  晚飯江知頌在公司吃的,吃完沒多久,季衍過來了。  季衍從果盤裏挑了顆野莓,靠在辦公桌上,邊吃邊問江知頌:“晚上去不去玩?”  江知頌這幾天很忙,采購部有一批零件出了問題,隨便查了下,就查到好幾個中飽私囊的,正忙著處理。  季衍聳了聳肩,沒說什麽。  江知頌處理完手上比較急的事,季衍還沒走,窩在小沙發上玩手機。  江知頌正襟危坐著,手肘抵在桌麵上,手指交握在一起,先看了看季衍,然後喊了他一聲。  季衍抬頭,以為江知頌有事,便走到了他麵前。  江知頌語氣很輕:“譚章遠的事,你沒跟我說過。”  季衍沒想到江知頌會計較這個,應道:“太丟人了,我說不出口。”  江知頌一瞬不瞬地盯著他,沒說話。  江知頌不笑的時候,嘴唇微抿,變得很有距離感,季衍不習慣他這樣。  “你當時生我的氣,是因為我太暴躁了,”季衍觀察了一下江知頌的表情,怕江知頌不高興,再次解釋道,“我罵他的話是很過分,但我揍他的時候沒用全力,挑的地方也是不容易揍出事的地方。”  季衍想了想,又說:“我脾氣沒那麽壞,他要是不那樣,我可以和他做朋友的。”  “你脾氣一點都不壞,也不需要和他做朋友,”江知頌站起身,眼神變得柔和,“是我當時鬼迷心竅,才會那樣說你。”  季衍哼了一聲。  江知頌望著季衍,問:“他糾纏過你很多次嗎?”  季衍不想說,但江知頌一直盯著他看,看得他有點不自在,最後還是一五一十地說了。  江知頌又問:“你那時候是不是嚇壞了?”  季衍嘴硬道:“哪有,我就覺得惡心。”  “你還嘴硬,”江知頌歎了口氣,抬手摸了摸他的頭發,“如果我知道你打人的原因,我不可能會攔你,可是你什麽都不告訴我。”  季衍性子急,頭發卻又細又軟,觸感滑膩,江知頌低下頭,不急不緩地揉了又揉。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你不要過來啊(三月胡桃)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三月胡桃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三月胡桃並收藏你不要過來啊(三月胡桃)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