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竹軒小樓的三樓,很簡單。


    八仙桌,幾把黑漆木椅,牆壁上掛了幾幅畫權作裝飾。一張褐漆書桌,上麵筆墨紙硯一概沒有,反而放著一把刀。


    書桌的後麵,一個四十出頭的中年人,麵容富態之中帶著幾分梟雄的霸道。


    顯然這也是一個江湖人!


    八字胡背後的江湖人,莫非是鎮玄門?


    中年人淡淡地看向八字胡。


    八字胡立刻躬身說:“我們把梁劼帶來了。”


    中年人揮揮手:“先下去吧,周大金。”


    名叫周大金的八字胡沒有二話,立刻就朝著樓梯走去,放心地把他的主人一個人留下與梁劼單獨會麵。絲毫沒有考慮過,如果梁劼也是修行者,暴起傷人該怎麽辦。


    事實上,他根本不用考慮。因為梁劼根本不會亂來。


    梁劼看得很清楚,中年人頭上是紅色!也即是說,這是一個通玄境的高手!對付真正的高手,也許欠點火候。


    想要虐梁劼,還不跟玩似的。


    “梁班主,你知道今天請你來是什麽事嗎?”中年人沒有請梁劼坐,更沒有假惺惺地說給梁劼看茶之類的話,直接就進入了主題。


    梁劼點頭:“本來不知道,但現在我想我應該猜到了。”


    “哦?”中年人端起茶杯,小飲一口,看著梁劼,是在等待他的下文。


    梁劼不會在這個時候裝逼賣關子,沉聲說道:“是為了留影戲的事吧?”


    見到周大金的時候,他原以為這是暮光者對他的一次行動。來到觀竹軒,他就發現自己猜錯了。


    這裏不是暮光者的行轅,也並沒有暮光者的成員。結合到周大金一夥人以及眼前的中年人都是用那個不倫不類的“梁班主”來稱呼他,答案就顯而易見了。


    他也是現在才想明白。之前被周大金誤導了。周大金隻是一個線人,消息販子,地下掮客。他並非一定是為暮光者服務。他還有自己的營生。


    這個答案實在是太粗淺,中年人並不滿意,輕輕吹著漂浮的茶葉,說:“再多猜猜?”


    梁劼頷首:“我聽聞北竹幫的祖師認為竹寧折不彎、堅忍不拔,居處也常常種滿翠竹。後來北竹幫的人也皆會種竹來紀念這位前輩。”


    周大金不是為暮光者而來,那他自然也不是鎮玄門的人。


    “此間想必也是北竹幫的產業。北竹幫找我,不過是因為留影戲。興原府的大小黑幫,很多都涉及到戲園。北竹幫隻怕也很想分一杯羹。”梁劼邊說著自己的猜測,邊看著中年人的反應。


    中年人表情如常。


    梁劼知道這是讓自己說下去的意思,便繼續說:“不過戲園子嘛,裏麵的名角十之八九都是達官貴人豢養的寵物,北竹幫想要直接吃掉對方,也是一件麻煩事。這時,興原府剛好出了我們的留影戲。”


    “比起戲劇的高雅……”


    梁劼說到這裏,臉色怪異得很。從來勾欄扮高雅。戲劇不知道哪裏就高雅了?真當自己是藝術家?不都是娛樂產業的一環?


    “留影戲足夠俗氣,還沒入其他的法眼。北竹幫便想自己從無到有,搞一個屬於自己的留影戲產業來。於是有了樂道居。”


    他頓了頓,臉色忽然變得犀利起來:“可惜,你們砸了很多錢,投入了很多時間,卻發現,隻要有我在,別人的也包括你們的留影戲,都是垃圾。”


    中年人目光一凜,整個人綻放出壓迫之勢出來。


    梁劼似乎感覺不到,仍慢慢說:“樂道居在敗了許多次以後,你們終於意識到。想用正常手段打敗我,不太可能。現在幹脆用上不得台麵的招數了。”


    中年人哼了一聲:“江湖人本來就沒有多少上台麵的手段。”


    梁劼頷首,尤其是大乾的江湖人。大乾官府對江湖的掌控力極差。


    “尊駕可是齊幫主?”梁劼試探著問。


    北竹幫幫主齊成,正是通玄境。對於這樣在興原府的風雲人物,江湖上充斥著他們的傳說。各種故事早就被石昆講過很多遍了。


    中年人點頭說:“正是!”


    梁劼拱手說:“那齊幫主是想要我做什麽?”


    齊成笑起來:“既然你比我想的更聰明,那麽你也該猜到北竹幫最簡單的辦法是什麽?”


    不等梁劼神色變化,他又說:“當然是殺了你,沉入錦水河,最簡單。一次性解決掉所有麻煩。”


    說完,他自己咧嘴笑了起來:“哈哈哈。”露出一口被茶葉泡得發黃的牙齒


    梁劼臉色陡變。


    他猜對了開始,卻猜不對結果。看來,被北竹幫找上,並不比被暮光者找上讓人覺得稍稍舒坦。


    他的救兵這時候在哪裏了?


    ……


    石昆一口氣跑回茗香樓,喘著粗氣、跌跌撞撞地撞在門板上,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他身上。


    在阮正和兩個夥計既不高興又不敢說什麽的眼神裏,他咆哮起來:“老許在不在這裏?”


    他記得許康說今天回來茶樓看一眼的。


    梁劼給他說過,若是自己出了事,第一時間來找許康,許康知道怎麽辦。


    梁劼還與他反複練習過脫身的方法。他覺得很簡單的法子,根本不需要練這麽久。他懷疑梁劼把他當傻子,可惜他沒有證據。


    觸發讓他去求教的法子,是梁劼會問他:“昆哥,你剛才說的還算不算?”


    剛剛梁劼在沒有演練的情況,問出了這句話。他就知道情況不妙。該到了他求教的時刻了!


    於是他福至心靈,打著搶傘的幌子跑了。那些人果然沒有似乎攔住他。


    他真是太聰明了!搶傘果然是絕佳借口!


    與他想的,其實稍稍有點不同。恰是因為搶傘的借口太爛了。周大金等人都把他當成是一個不義的慫比,懶得理會他。


    過程很糟糕,結果很好。他一路跑回茗香樓。


    許康從後院探出頭,有些莫名地看著大腦袋上大汗淋漓以至於有些油光水滑的石昆。


    石昆大喊:“求救!劼哥說求救。老許,他說你知道怎麽辦!”


    “我曉得,我曉得。”


    許康的臉色也變得嚴肅起來:“梁鍋在哪裏?他啷個了嘛?”


    “他被北竹幫的人抓了。那個狗日的周大金,我認識他。他就是個欺善怕惡的情報販子!”石昆說得義憤填膺。


    此刻也沒人糾正他,他其實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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