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路上顛簸著,許康已經完成了簡單的換衣,現在他又恢複了一個茶樓夥計的本色。


    石昆盤坐在車廂裏,托著自己的大腦袋,很疑惑地說:“劼哥,我想來想去,怎麽總覺得不對呢。”


    “哪裏不對?我給你講一遍。”梁劼此刻心情輕鬆,打了一個響指,說道。


    “首先吧。你為什麽裝什麽都可以騙到那幾個北庭人啊。你這裝得也不怎麽像啊?”石昆一臉糾結。化個妝別人就不認識了,這是什麽戲劇裏才有的套路啊。


    梁劼很認真地說:“我看北庭人,每個人都長得差不多,皮膚黝黑,一頭麥穗辮子。我認人全靠他們的衣裝。想來北庭人看我們大乾人,也是如此。”


    石昆很糾結,他覺得這個說法完全不可信。可他又想不到有什麽其他好的解釋了,隻能陷入迷惘。北庭人的腦子,這麽不好用的嗎?


    “算了,這個不重要。我奇怪的是,我們為什麽要去樂道居鬧事呢?”


    石昆說完,盯著梁劼剛張開的嘴,立刻伸出一隻手示意阻止:“劼哥。我知道你的意思。這是傳說中的製造不在場證據。現在那個北庭人死了,別人就算懷疑是我們動手,我們也有樂道居的人證明,我們不可能殺人。”


    梁劼拍掌:“昆哥,牛!不愧是江湖經驗極其豐富的大佬,這點小心思,根本難不倒你。”


    石昆猛拍大腿:“可問題就在這啊。這件事根本沒人懷疑我們啊。我們這是做給誰看呢?”


    “做給所有人看。北庭人、北竹幫、還有興原府所有關心此事的人。”


    馬車停下來,梁劼挽起包袱起身,掀開門簾,一躍而出,指著車廂裏的一個包裹,說:“到了,走了。記得把假人頭好好處理了啊。”


    說完,他又拍拍真正的馬夫,石昆找來的會中幫手:“謝了啊,哥。”


    這是石昆臉卡刷來的幫手,他謝一句就不錯了。難道還指望他給錢嗎?


    許康也跟著跳下車。梁劼扶著車廂,對著裏麵的大腦袋說:“等著看,我們是怎麽擺脫接下來的喧囂的。”


    梁劼許康回家洗漱吃飯。


    “小芷,今天好了嗎?好了就跟我去茶樓。”梁劼看著大口大口啃花卷的小芷,臉上充滿黑心老板的關懷。


    “嗯,好了。”小芷嘴巴塞滿了食物,話都說不清楚。


    “哎呀,你們怎麽搞的,自己一晚上瞎折騰就算了。連小芷都不放過。”林嫣聽到天井裏的對話,有些埋怨地走出來。


    小芷朝著林嫣擺擺手:“林姨,沒事的,你的藥很神的。我真好了。”


    林嫣看著梁劼,臉上有些嗔怪,輕歎一聲,轉身回屋了。


    飯後,梁劼帶著小芷來到茗香樓。片刻之後,茗香樓掛出牌子:“鑒於有很多各地觀眾喜愛我們的留影戲,茗香樓特在每日午時三刻到未時為北庭人專場。專場售價,僅需九文!”


    ……


    此時,點卯以後的衙門開始一天的工作。


    這注定是不太平的一天。北庭人上門報案。一位叫做那榮若的北庭商人,在城隍廟被一個叫做馬岩的南菊幫幫眾所殺。


    盡管報案人語言閃躲,經驗豐富的興原府通判周拯還是很快拚湊出了事實真相。


    北庭人之前在茗香樓看留影戲,與播留影戲的少女發生衝突,有很多目擊證人可以證明。


    其後馬岩出來行俠仗義,教訓了北庭人一頓。北庭人回去以後不服氣,準備買凶殺人。結果買到了一個叫做葉良辰的刀客。


    葉良辰殺人失敗,被馬岩反殺。暴怒的馬岩尋到城隍廟殺掉了那榮若。其後不知所蹤。


    其中一起失蹤的,還有那榮若買凶的兩百兩銀子。不過這一點,誰也沒有在意。


    興原府衙門當即將買凶殺人的魁方和蒙朱收押,並通緝馬岩,同時調查這位叫做葉良辰的過江龍到底是何方神聖。


    蒙朱勉強回憶起,葉良辰仿佛有一句自稱自己是夏州良辰。所以他應該是夏州人。


    夏州人,這就沒法追查了。夏州過來流民多如過江之鯽,能查出來才怪。


    調查馬岩的捕快,帶來了一個更古怪的消息。坊間傳言在爆出這件事之前,青龍會就將馬岩團滅了。


    幫主張曉麗和頭馬馬岩都被棄屍荒野。馬岩的屍體帶給茗香樓茶客看了,隻說不是這個人。


    其中留影戲叫阮素的小妹妹大概是很害怕死人,話都說不清了。


    馬岩是假冒的!那麽冒充馬岩,隻可能是知道他已死的人。


    青龍會的人!


    這就說得通了,青龍會之前和北庭可有不少衝突。


    自覺已經想通了一切的周拯皺起眉頭。大案看朝廷,中案看影響,小案才看真相。這個案子,怎麽看都不是小案。


    周拯找到了真相。但是真相不等於“真相”。對外公布的“真相”該是什麽樣的,不是他一個區區七品通判說了算。


    他看著下麵站得端端正正的捕頭,低聲說:“你在這裏等著我,在我回來之前,案情不許向任何人透露。”


    周拯捧起卷宗,出門直接右轉,轉向了同知李克行的官署。


    通報以後,周拯抱著卷宗入內,先掃視了一遍屋內,並不說話。


    李克行也是官場老人,自然知道這是要單獨匯報的意思。他揮揮手,讓一個正在匯報下一批為北庭人采買糧食的官員先離開。


    “周拯,北庭人的案子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嗎?”


    大乾的習俗,名字並不是神聖不可侵犯的存在。不是非要喊什麽來回避掉直呼其名。官場上,上官直接叫下官名字反而是一種親近。若是叫周拯的字,反而有些生分。


    李克行當然知道周拯這是來幹嘛,顯示著自己的親切說。


    周拯自己尋了一個位置坐下,雙手將卷宗奉上,說:“案子沒什麽不對勁。答案也很容易猜到,隻是這事涉及到北庭人,該怎麽判,還請同知大人示下。”


    李克行接過卷宗,隨手翻開一頁,瞥了一眼,又跳到最後,不著痕跡地將其合上:“你簡單介紹一下吧。”


    周拯立刻將自己查出來的,以及最後的推測說了出來。


    他最後總結:“依大乾律,買凶殺人當斬,沒有殺成,酌情輕判,或可減至二十大板。”


    李克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這倒是全在庭審官員的一念之間了。如今北庭人已經死了一個,想要再重處剩下兩個,那位就不答應。”


    他說“那位”的時候,眼神挑向方向,正是興原府府尹官署的方向。


    周拯恭聲說:“下官也是想著,到時肯定北庭人也會來扯皮,搞得不好看。”


    李克行將茶杯放下,凝思一陣,說:“這樣,你去嚇一嚇那兩個北庭人。最後拿將他們無罪釋放來交易,讓他們接受凶手馬岩已經死掉的事實。”


    “下官知道該怎麽做了。”周拯站起身來。隻要有人拍了板,想要什麽樣的結果,他都能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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