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喝。”石昆舉著杯子,與許康碰在一起,打了一個有些惡臭的飽嗝,舌頭都有些大了。


    街角的一處吃食小攤上,燈火闌珊,或明或暗的光照在石昆、許康和梁劼的臉上,將三人的臉都映得有些迷離。


    許康握著半隻肥膩的燒雞腿,小聲說:“昆鍋,我實在喝不得了,要醉了。”


    石昆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花生飛濺起來。有兩顆直接被震到盤子外麵,又悠悠轉轉滾落到了地上。


    周圍的人隻是懶洋洋地看了過來。


    這樣的場景,已經發生了很多次。最初旁人看來的目光可不友善,石昆立刻威脅“老子是青龍會的人”。現在也沒人吱聲了。


    許康雙眼已經不太聚焦,全身顫了顫,畏畏縮縮端起酒杯,又幹了一杯。


    兩人碰杯的時候,酒水飛濺出來,落到剩下的半個烤豬蹄上。於是桌上再沒有沒被汙染的吃食了。好在三個人都奔著酒懟,並不在意這些。


    石昆是個典型的混混。不認識的時候,凶神惡煞。現在合作過一回,梁劼分了他一錠銀子,於是就“不打不相識”,成兄弟了。


    石昆、許康,勞務費各一兩。這是免得石昆繼續找麻煩,花錢買個平安。許康這邊自然不好厚此薄彼。


    其實梁劼很想薄一薄許康的。許康是老實人,老實人活該被欺負,反正最後會自己忍。


    最後的晚餐,梁劼也難得豪爽一把。現在大家吃得差不多,牛也吹夠了。他準備結賬走人,誰想和這兩個一胖一瘦的家夥胡謅。


    “你的劍,哪裏學的?”石昆醉眼惺忪地問。


    “鐵劍門。我的師父是劍修。”酒壯慫人膽,許康現在並沒有平時對石昆的那種畏懼。


    梁劼心中一動。大乾可不是一個凡俗世界,可是有仙術和修行者的。


    他正好還沒想要離開興原府以後做什麽。修仙?當一個修行者?這倒不失為一個有意思的選擇。


    他不著痕跡地問:“小三,那你肯定很懂修行者了?”


    許康嘿嘿一笑,露出白牙:“懂一些吧。”


    “那你給說說,我有些好奇。”梁劼鼓勵說。


    “成為仙人,有兩大宗派。一派是修道,一派是學劍。我們鐵劍門,就是劍修一脈。”


    許康單腳踩在凳子上,捏著戟指,說得眉飛色舞。


    “道修、劍修,在大乾各地都有很多仙宗。我們鐵劍門就是其中之一。我的師父隻厲害,是練氣境的高手。”


    “練氣境,有多厲害?”梁劼隻知道練氣境,是下三境的中境,並不知道到底如何。


    許康灑脫地一揮手:“昆哥凶噻?可昆哥絕對不是開悟境修行者的對手。練氣境比開悟境還厲害,你說凶不凶?”


    梁劼瞥了一眼石昆,心想他會不會翻臉。


    石昆隻是擺手:“為啥拿老子舉例呢?老子要是開悟境,會被派來收劼哥這點保護費,會一個月才隻能得不到二兩銀子?”


    嗬,江湖中人。


    和小混混沒兩樣,同樣是看著威風,實際還掙不到平均收入。也就一身紋身看著嚇人。不是因為厲害,是因為這是混混的標誌,別人不願招惹。


    如同路邊的野狗,正常人也是不會去招惹的。


    梁劼見石昆沒鬧騰,也怕他攪得許康說不下去,說:“這不是因為你在普通人中夠厲害嗎?小三,你繼續說。你學幾年?”


    “我學了十二年。我是孤兒,被師父撿了以後,就一直在山上學……”


    梁劼打斷他,聲音充滿驚訝:“你學了十二年,也沒到開悟?”開悟就隻是入門,九階修為裏最低的一層。


    “鍋,你以為開悟那麽好開的嗎?”


    好容易有了幾分氣勢的許康頹然坐回凳子上:“我們這麽多師兄弟,能夠開悟的還不到一成。隻有天賦極好的人,才有開悟的可能。”


    梁劼頷首,大致了解了。他原以為修仙如同讀書,開悟等於上初中,時候到了,自然就可以達到。


    現在看來,修仙等於當官,開悟等於考舉人。隻有考了舉人,才算是有了入門的資格。那練氣境,就可以算進士了。


    “我知道了,你就是天賦太差,被趕出來了。”石昆桀桀桀地笑起來。


    “哪……哪有?”


    許康舌頭打卷,並不是因為喝醉的緣故:“我,我師父說是大劫將至,讓我到……那個,啊,對,凡間曆練。”


    任誰都聽得出言不由衷。老實人所以當不得,連說謊或者吹牛都做不好,隻能人騙你,不能你騙人。立於不勝之地啊。


    梁劼岔開話題:“劍修怎麽開悟這麽難?”


    “是嘛。聽到說,劍修比道修還難開悟。哎——”許康長歎一聲。


    “劍修怎麽說?道修怎麽說?”梁劼給許康將酒杯看滿。


    “劍修就是學劍。從頭到尾,一直都用劍。也莫啥花裏胡哨的招式,就是一劍在手,天下我有。道修名堂就多了,每一階好多法術哦。”


    許康忽地嘿嘿一笑,端起酒杯豪飲而盡:“不過呢?那麽多法術,他們一階還不是隻能學一個。我師父說他第一次聽說的時候,笑安逸了。”


    “誒,不對啊。”


    石昆雙目呆滯地插話進來:“你說隻有道修和劍修,可我們會首不是道修也不是劍修啊。他老人家可是半仙之身,你的說法肯定不對。”


    許康端起空杯子,喝了一口空氣,愣神地說:“昆鍋,還有一種人,就是天縱奇才了。不曉得咋個的,他們自己就可以開悟。而且還不是道修和劍修的路子。我師父都搞不懂。”


    天縱奇才?


    梁劼心中一動:“你說說,開悟是個什麽樣子的?”


    許康呆坐了半晌:“我啷個曉得呢?”他都沒開悟過。


    梁劼正想著自己問錯了人,許康又說:“我師父說,開悟過後,就能感覺到體內有靈力。可以控製靈力在體內遊走,還可以直接打出去。反正每一個開悟的人,都馬上就曉得了。因為他和普通人不一樣了噻。這個肯定感覺得到。咋個,你想開悟嗦?”


    “不想,哪有那麽容易,我想撈錢。”石昆也就聽到最後一句,直接搶答了。


    “我想開悟。”許康嘿嘿一笑。


    梁劼捏起拳。我全都要。


    轟隆隆!


    天空傳來一陣轟鳴。未等眾人回過神來。


    原本月朗星稀的夜空,忽然一道閃電劈下。


    梁劼能清楚地看到疾電宛如一棵栽在天空中,倒立朝下生長的樹木。先是一道主幹,然後裂出枝幹,枝條上再生出細枝。


    電走龍蛇,將天空映照得宛若白晝。


    “那今天就到這裏,這是要大雨了。”石昆雖然頭大,似乎還是怕下雨。


    三人站起來,路邊一個身影晃動出來。


    梁劼被嚇了一跳。這是來追殺他的人找上門了?一瞬間覺得自己是不是太衰了一點。在興原府的最後一夜,居然被在一個百萬人口的大城市裏撞上。


    他全身緊繃,看了過去。隻見身影又瘦又小,原來隻是一個小乞丐。


    想來是看到他們吃完了,桌上食物剩得還多,想要來吃點殘羹冷炙吧。


    許康也注意到了這個瘦小的影子,低語說:“怕又是夏州來的花子。我給他幾個錢……”


    梁劼皺眉。他可沒什麽好心救濟乞丐。對許康這種老實人的行為,也嗤之以鼻。他提聲說:“豬蹄和雞腿,拿去吧。”


    嚴格說,是半個豬蹄,半個雞腿。豬蹄還說是分剩的,雞腿直接是啃剩下的。


    乞丐飛快地跑向桌子,抓起食物就開跑。


    石昆飛起一腳,隔空做出踹人的動作,嚇得乞丐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上。


    許康無力地推了石昆一把:“昆哥,我早就想說了,不要打人。”


    乞丐抬起頭,看向梁劼,眼眸晶瑩水潤。隻看了一眼,立刻捧著食物跑了。


    這不是前兩天,石昆在聽風亭趕走過的乞丐之一麽?梁劼好像有了一點印象。


    啪!


    驚雷閃耀,驚動興原府百萬之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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