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


    尹平瀾搖頭不已。


    “我叫王大錘,是一個大俠……”許康懷揣著木劍,站在景色雋秀的聽風亭前,四十五度仰望天空。


    風景很美……可讓觀眾還哪有想象空間?


    戲劇裏一兩步就是千山萬水,兩三人就是千軍萬馬的虛幻高貴呢?


    這王大錘連妝都沒畫,和一個普通人有什麽區別?


    “我叫王大錘”,聽聽這市井之語。再聽聽隔壁的之乎者也。


    彼其娘之!


    世風不古!


    “很高興見到你。”石昆邁著六親不認的登場步伐。


    “你高興得太早了。”許康冷笑一聲,一掌朝著石昆打過去。


    尹平瀾不覺笑起來,又立刻收斂起來。臉微紅,悄悄瞟向四周。周圍的觀眾都是哈哈大笑。


    一個爛梗,在大乾卻是搞笑的巔峰水平。


    尹平瀾拚命斂容,他居然笑了。可恥!他如此高雅之人,居然被市井俚語逗笑。


    這邊,石昆與許康已經戰作一團。


    石昆的招式極其誇張,且和美學沒有關係。


    尹平瀾當即又想振臂一呼,譏諷幾句。目光落在一旁的矮胖子身上,此人就是劇中人。


    哼……醜陋,臃腫。


    我要罵死……算了,長得很凶悍啊。他不經意地撩起袖子,露出紋身是幾個意思?算了,我堂堂典史,不和這些人計較。


    “漂亮!”


    “叔叔好厲害啊!”


    觀眾們開始拍起手來。


    此時,劇中許康出手了。許康的劍術沒任何實用性,可還真是好看。在沒有武術指導的情況,他一個人就是翩翩劍俠……不看臉的話。


    嗯,也不能看身材。


    好功夫!尹平瀾暗歎一聲,又立刻打住


    呸,雕蟲小技!這扮相如此粗鄙,從頭到尾隻有念白,卻無唱詞。俗!區區劍術,完全不能填補!


    許康一拳將石昆打“飛”出去。


    眾人都是訝聲一片,這可是真飛出去啊。這種衝擊,可不是戲劇舞台上,假打比劃兩下,就當做大戰三百回合可以相比的。


    沒有設備,沒有威亞。但是梁劼有剪輯,有借位,有一點五倍速播放。


    這不是被打飛出去,而是兩個鏡頭剪出來的。一個是石昆正向跳過來,正錄,反播。接上另一個石昆在地上翻滾的鏡頭。


    其效果粗陋得要命,不會比七十年代的武俠片看起效果好,而且還沒武術指導。


    但效果極好。放到觀眾眼中簡直是真刀真槍的激鬥了。


    尹平瀾也有些震驚,一時竟然沒有來得及腹誹。


    石昆在地上滾了兩圈,特寫到他的麵部……


    蒙太奇切換鏡頭,石昆在聽風亭外一臉陶醉地慢慢跑著:“我的生涯一片無悔。我想起那天下午夕陽下的奔跑,那是我逝去的青春。”


    又是一陣歡笑,一個小女孩指著畫麵樂不可支:“他好好笑啊。”


    尹平瀾緊繃著臉,終於沒有笑。


    好奇怪,這句話哪裏好笑了?而且出現在這裏簡直沒有道理,莫名其妙……嗯,好像是有那麽一點點好笑。


    不行,不能被如此俗物所引導,一定要看準機會,再帶一次節奏,要讓大家罵這下賤的玩意。不錯,是下賤。低俗已經不能滿足尹平瀾的憤怒了。


    鏡頭切回石昆。


    尹平瀾看著這個蠢臉大頭就不屑,準備拿這人開火。也不用怕,自己再怎麽是官府的典史,沒必要怕他。


    石昆在畫麵裏在四個點高速閃爍,一招襲向許康。


    “仙術!”


    “這就是傳說中的半仙之身嗎?”


    “哇,爹爹,仙人好厲害!”


    “值了,隻花了十文錢,居然有人表演仙術!”


    觀眾一陣沸騰。


    仙……仙術?


    已經備好一句極為文雅罵詞的尹平瀾,瞥了一眼一旁雙目發光,一臉難以抑製笑容的石昆。他立刻抽回目光。


    自己一個讀書人,批判留影戲很重要,可沒必要罵人嘛。


    “我的生涯一片無悔。我想起那天下午夕陽下的奔跑,那是我逝去的青春。”


    劇中,石昆再次被擊倒,再次說出這句話來。


    又是一陣爆笑。


    尹平瀾搖頭,才盡了,重複了。這才演了多久,就撐不住了。


    隻是臉上也不覺泛起一絲笑容,確實有幾分好笑。


    接著又是一段交手,石昆再次在夕陽下奔跑。


    尹平瀾心中也重複了一次自己的罵詞,覺得有些不過癮,又腹誹說這兩個主角哪有一絲英氣。


    隔壁勾欄的花臉、老生,扮演的儒聖、武聖,還是何等英姿!


    這兩人,看著丟人!


    此時,站在聽風亭鬥簷之上的許康說:“高手不一定要長得多英俊,隻不過是你們這些升鬥市民一廂情願的想法罷了。”


    說完這句,他就踩滑,失足墜落下去。


    最後的鏡頭落在趴在地上的許康臉上:“我叫王大錘,最終我還是被高手打敗了,一定是他的法寶太強了,一定是。我還會回來的!”


    最後本該是許康獲勝,石昆慘敗。可石昆堅決不同意。於是有了這個結局。


    笑聲並沒因此減少。整間屋子都是一片歡笑。


    許康緩緩抬頭,看向鏡頭,讓每一位觀眾都好像覺得他在看自己。


    畫麵定格,黑屏,梁劼舉牌,“完”。


    再換牌:“讓我們下旬再見。”


    影像消散,留影珠重新回複成一顆灰色半透明的珠子。


    現實中的聲音響起:“結束了,大家請出吧,換下一場了。”


    眾人這才驚歎起來:“太好看了,比勾欄的《三郎盜嫂》好看多了。”


    屁,三郎盜嫂好看多了!


    尹平瀾差點咆哮出來,他有些惱羞成怒,一定要給戲劇正名。等等,什麽三郎盜嫂,我堂堂讀書人,怎麽會看這麽低俗的劇目?


    讀書人的事,能叫俗嗎?什麽二郎偷餃,三郎盜嫂,城中有勾欄乎……我通通都是帶著鑒賞的心情看的!


    尹平瀾跟著一眾人渾渾噩噩走了出去。


    俗,很俗。他心中關於罵這劇的腹稿已經打好了一大篇。等他不笑了,就一定要大罵出來!


    無奈身邊一道退場的,也是俗人。


    “嘿、哈……”這是學著石昆打拳姿勢的:“這是真的打啊,刺激。比戲劇假把式強多了。”


    “相公,這可真是好笑啊,哈哈哈。”


    “不要哈哈哈,要桀桀桀。”


    “好逗啊,桀桀桀。”


    大乾第一的夫妻倆嬉笑打鬧,學著石昆古怪的笑聲走了出去。這裏的笑聲可是石昆原聲!


    小女孩牽著父母,一蹦一跳:“你高興得太早了。”


    “你傻了吧唧地笑什麽?去領第二批人啊,梁劼沒跟你說過嗎?”石昆的吼聲在後麵響起來。


    阮素紅著臉,慌慌張張地跑了出來。


    尹平瀾不住搖頭。這什麽草台班子啊!簡直是貽笑大方!


    梁劼瞥了一眼這個喜歡臉紅的小丫頭,對著看完出來的茶客大聲問:“好看嗎?”


    “好看!”


    “十文錢,有沒有吃虧?有沒有上當?”


    “沒有!”


    尹平瀾忽然精神一震,覺得終於有一個機會擺在自己麵前,他大喊起來:“難看得要命,是雅士,跟我去勾欄看三郎盜……呸,看《將軍令》!”


    梁劼看了他一眼,隻是古怪地笑笑,毫不理會他,轉向眾位:“還等什麽呢?集合、交錢、看留影戲,今日大乾最值得的事!”


    他不肯接我的話!


    吾大勝之!


    尹平瀾心中大喜,負手而立,傲然走出去,迎麵看見朝陽,心中卻忽然蹦出來一句:“我想起那天下午夕陽下的奔跑,那是我逝去的青春。”


    嗯?呸!


    趕快想兩句興劇名劇目《三郎盜嫂》的高雅名句:“我這一摸呀~~~嫂子臉蛋粉如霞!好似一個,大蘋果。”


    哼!留影戲,我們沒完!你等著!


    ……


    不過一炷香時間的留影戲。


    明明很短,卻覺得好像講了很多故事。


    這是和戲劇完全不同的節奏,這一點時間,遇到一個“大師”,可能一句唱詞還沒“啊”完呢。


    快節奏,意味著更多爽點。


    這就是短視頻賴以生存的根本之一。


    一茬一茬的觀眾被引進雅間。茶客那裏拉完人,石昆直接上街麵上拉人。總之沒有讓雅間閑下來過。


    中午胡亂對付了一頓飯,下午繼續,換了一茬新茶客,又重複上午的故事,由內而外。


    直到戌時正,才結束了這一天的放映。


    幾個人都有些疲勞地坐在阮老板的櫃台前。


    許康拿著抹布湊上來:“鍋,你太凶了。今天我們演了七十三場哦。”


    石昆怔了怔,在腦中飛快地計算起來,又很快放棄了。他懶洋洋地一腳踩在椅子上,問:“七十三場,夠換錢了吧?”


    梁劼端起茶杯,平淡得像是說別人的事:“七十三場,每場二十人。淨得十四兩六錢銀子。”


    石昆皺眉,臉色一變,猛然撲上去,扯住梁劼的領口:“你害我,是不是!你不是說能還上錢嗎?今天子時還不上,我拖你回去,剁了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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