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車停到警局門口時,董鉞看了裴予一眼:“裴總,要不我下去處理?” 裴予搖頭,徑直打開了車門,董鉞也跟著下車。 裴予出示了一下自己收到的短信,就有警員將他們帶進了一個茶水間:“別緊張,我們就是詢問一下。” 警員和善的笑了笑:“鄭郝在牢裏實名舉報裴先生,說裴先生利用合同,騙取他外甥一家的公司…我們也的確查到八年前,裴先生以極低的價格收購了鬱灃夫婦名下的幾家公司,裴先生,不知道我們查到的是不是真的?” 裴予頷首,沒有否認自己的收購。 警員又說:“那麽我可以向你了解一下當初的情況嗎?鬱灃夫婦遭遇意外後…你是怎麽做到在一周內以低出市值百倍的價格收購這幾家公司的?” 裴予未答,董鉞歎了口氣:“那幾家公司,當時都是空殼了。” 他頓了頓,又說:“如果你們需要的話,我們這邊可以配合出示當時的財務報告,其實鬱灃先生如果沒有出事的話,會在半個月後向法院申請破產。” 警員有些意外:“據我所知,裴先生和董先生都不是星城人,怎麽對鬱灃先生名下的公司這麽了解?” 董鉞:“因為當時裴氏已經準備投一筆資金給鬱灃先生,幫助其度過公司的難關,但那個時候裴總根基未穩,為了證明鬱灃先生名下的幾家公司還有價值,我們花費了一點時間,在終於得到了董事會的點頭後,我們本來是想第一時間援助鬱灃先生的,隻是可惜……” 董鉞點到為止,沒有把話說完。 因為他知道,這始終是裴予心中的一根刺。 也正是因為這樣,裴予才會在處理好鬱家的事情後,將刀毫不猶豫的轉向了裴氏的董事會,花費了兩年的時間,把整個裴氏都掌握在了自己的手裏。 這樣,就算是他要把整個裴氏送給鬱清,都不會有人說二話。 因為他是絕對的掌權人,再也沒人能夠駁回他的任何意見。 警員點點頭:“可是董先生,裴先生和鬱灃先生究竟有什麽樣的淵源,裴先生居然可以為鬱灃先生做到這個地步?” 董鉞沒替裴予再開口了,他看向裴予,裴予坐在有些老舊開裂的皮質沙發上,腰杆筆直,姿態隨意:“鬱叔一家救過我的命。” 警員“哦?”了聲:“裴先生以前來過星城?” 裴予:“我在這長大。” 警員沒有太過懷疑裴予這話,裴予以前是黑戶,這點在係統裏留有記錄,直到他八歲時,他才上了裴家的戶口,說是領養的小孩。 鄭郝實名舉報後,他們自然是做了一番調查的,對於裴予幼時空白的八年也很清楚:“好,我大概了解到了。這邊還需要裴先生和董先生配合一下將鬱灃先生名下那幾家公司八年前的財務報表和裴氏投資鬱灃先生的策劃案以及合同複印件給到我們,可以嗎?” 董鉞毫不猶豫的就點頭了。 裴予不是一般的商人,沒有確鑿的證據,他們都不可能對裴予做什麽,甚至這樣的詢問,如果裴予以工作繁忙拒絕,他們也不能怎麽樣,隻能花點時間去查去盯,但裴予配合的話,也讓他們鬆了口氣,態度便更加好了點。 畢竟…… 他們這些經偵警察,都聽過裴予的名字。 都知道裴予也做了很多的慈善事業,並且還是一個很低調的人。 所以警員的笑意真實了幾分,也衝董鉞伸出了手:“多謝裴先生和董先生的配合了,一經確認,我們會將文件全部退回到你們手裏。” 董鉞伸手握了一下他的手:“也辛苦你們了,還有什麽問題都可以聯係我,我們一定會配合。” 警員自然清楚之後的事情不可能還去聯係裴予,這一次裴予能親自過來,就已經讓他很意外了:“好。” 他頓了頓,又說:“我有一個個人的疑惑啊,如果裴先生不方便的話,也可以不做解答的。就是既然如此,裴先生為什麽不直接跟鄭郝說清楚鬱灃先生準備申請破產一事?” 董鉞笑:“鬱灃先生的孩子當時才十二歲,還是個該無憂無慮長大的年紀。” 警員愣了愣,旋即明白了,對裴予便肅然起敬了起來。 送走了裴予和董鉞後,跟著警員的實習生忍不住說:“一開始看見這個名字的時候,我還以為會是個很陰沉的人呢。” 警員瞥他一眼:“他這個名字……的確不是什麽很好的意思。” 實習生啊了生:“我聽說裴家無後才會領養這個孩子的,那為什麽還要取這樣的名字啊?” 警員隨意道:“當年他進了裴家的門時,流言就一大堆,其中流傳的最多的,就是說他是上一任裴家家主的私生子。你說呢?” 那時候的法律,為了杜絕未婚生子導致孩子被棄養,必須要持有結婚證,才能到醫院產子,孩子才能擁有戶口。 而裴予,恰好有八年的黑戶經曆。 警員意味深長的看了裴予越行越遠的車尾一眼:“在那種環境下,人沒長歪報複社會,我們就該慶幸了。” . 鬱清回了片場後,衛褚意外的看著他:“你怎麽就回來了?” 鬱清老實道:“找到感覺了,不就回來繼續了嗎?總不能讓嚴導的進度一再耽誤吧。” 他說可以了,嚴導也就繼續他的戲份了。 鬱清站定在鏡頭前,嚴導喊了開始,他就舉起了自己的手機,語氣隨意,微眯的眼睛更是帶著點懶散:“喂?” “我要請我同學吃飯,麻煩你們安排一下。” 少年說著麻煩,但語氣卻沒有多客氣,後麵補的那句禮貌用語更是毫無誠意:“謝了啊。” 嚴導十分滿意的喊了哢。 之後的戲,就走得順暢無比了。 因為方奕的狀態始終沒有調整好,所以這幾天全是鬱清和衛褚的戲,就算有方奕,也是方奕做個背景板,不需要台詞,鏡頭也給得是虛的那種。 也正是因此,鬱清這幾天累得回了酒店洗個澡跟裴予說了聲晚安就直接入夢,壓根就沒有空隙的時間去想那天茶樓裏的那一個吻。 直到嚴導發了火,當著劇組所有人的麵痛罵了方奕一頓,方奕直接被罵得臉色難看到像是要殺人,不過半小時後鬱清就看著他去找嚴導認錯,然後飛速的調整好了狀態。 鬱清也得以休息,可以久違的睡一個午覺了。 隻是也不知道是哪裏出了差錯,他意外的做了個冗長的夢。夢到了他小時候的事情。 . “小小。” 臉有些模糊的女人朝坐在秋千上的小鬱清招手:“快過來。” 他一把跳下秋千,高高興興的朝女人跑過去,吐字比一般的小孩都要清楚:“媽媽!” 女人抱住他:“這是舅舅,喊舅舅。” 小鬱清朝女人所說的人看過去,看到的,是一張更加模糊的,甚至像是沒有臉的男人,但他卻無所畏懼,甚至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舅舅。” 男人蹲下.身子,手放在了他的腦袋上,揉了一把:“欸!我們小小真乖!快看舅舅給你帶什麽了。” 小鬱清手裏被塞了個有他一半大的盒子,他的眼睛頓時就亮起來了:“變形金剛!大黃蜂!” 他高興的掙脫了女人的懷抱,吃力的單手抱住手裏的大盒子,另一隻手去摟男人的脖子,在男人的臉上吧唧了一口:“謝謝舅舅!” 男人被他逗得哈哈大笑:“一開始聽姐夫說小小喜歡大黃蜂,我還覺得不可思議,這麽小的孩子,居然能看懂變形金剛?現在看來,小小是真的很喜歡啊。” 小鬱清瘋狂點頭,迫不及待的就要拆開盒子:“因為大黃蜂很漂亮啊!” 女人失笑,揉著他的腦袋,跟男人說:“小孩子,就喜歡那樣鮮豔的顏色。” 她頓了頓,又道:“你買這麽貴重的禮物幹嘛?把錢給自己留著,你還沒結婚娶妻呢,不攢著點老婆本?” 男人笑眯眯的幫小鬱清把盒子拆開了:“沒事,不算很貴。姐夫讓我進公司工作了,以後還愁老婆本嗎?” 女人聽到這話,笑容淡了點:“你投簡曆過了?” 男人沒有察覺:“不是啊,是我找姐夫,拜托姐夫給我安排了個職位。” 女人本想說什麽,但看了一眼高高興興將大黃蜂抱出來的小鬱清,到底還是沒有把話說出口。 隻是在當晚,小鬱清半夢半醒間想要去抱女人時,察覺到了媽媽不在自己身邊。 他眨了眨眼,掀開被子迷迷糊糊的推開門想去找媽媽,卻在書房門口聽見了爸爸媽媽的爭吵。 “我自己的弟弟我自己清楚,鄭郝就是個遊手好閑不學無術的,你幹嘛要答應他?” “菁菁,他是你的弟弟。” “他隻是我的表弟!而且就算是我的親弟弟,我也不希望你因為我去委屈求全,我說過了的,工作上我們就公事公辦。” 溫潤的男聲歎了口氣:“菁菁,你聽我說好嗎?” “鄭郝遊手好閑了兩年,你自己不也是為他發愁的嗎?我給他安排的工作也不重要,多一個人也沒什麽的,你讓他領一點工作,安安分分的上下班,你不也放心很多嗎?” 聽到鬱灃這麽說,穆菁抿了下唇,沒再說什麽,隻是臉色還是有點不悅。 鬱灃便將她拉到了自己的懷裏,寬慰道:“你放心,我有分寸的,我這邊沒什麽親戚來往了,你也隻有一個表弟…他雖然沒什麽出息,但我看他品性不差,我不希望你和我一樣,連最後一個親戚都沒有。” 聽到他這麽說,穆菁的心就軟下去了。 她偏過頭勾住鬱灃的脖子:“你有我和小小。” 鬱灃笑:“好了,小小最近長身體,半夜總是睡不好,你快回去陪他吧,他醒來找不到你,待會又會哭了。” 穆菁點點頭:“你也早點休息。” 鬱灃:“嗯。我處理完最後一份文件就去睡了。” 小小的鬱清扒在門口看著爸爸媽媽和好了,便高高興興的跑了進去:“爸爸!一起睡!” 鬱灃接住他,將他抱在了自己的腿上:“又不穿鞋。” 他溫柔的捏了捏鬱清的鼻子:“明天感冒了,可就不能吃冰淇淋了。” 小鬱清歪頭:“那就讓爸爸幫我吃!” 穆菁故作生氣:“不讓媽媽幫你吃嗎?” 小鬱清啊了聲:“可是我想讓媽媽懷上小寶寶,這樣我就可以有一個哥哥了,媽媽要生哥哥,不能吃冰淇淋。” 穆菁:“……” 鬱灃悶笑了兩聲:“嗯,媽媽會努力給你生個哥哥的。” 穆菁抄起手邊的文件袋,不輕不重的拍了他一下:“你給他生個哥哥試試?” …… 對於鬱清而言,他和父母的相處是他不願意觸碰的記憶。 以前有多麽溫馨快樂,現在回憶起來就會想是一根刺不斷的往他心裏紮,是誰也無法平複的。 更別說是做夢夢到,當他睜開眼醒來時,無論是再如何歡欣的場景,他眼尾和發鬢仍舊會是一片濕潤。 他看著透過窗簾灑進來的光,閉上眼睛後,心裏是一片的酸澀。 如果可以,鬱清願意一輩子都沉浸在那一個個夢裏。 他閉上眼睛,沒有去管自己橫流的眼淚,隻是在心裏喃喃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