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從症狀來看,患者還可能拋棄了自己的過往經曆,給自己幻想了另一種人格身份。打個比方,就像在雪地中建造一座木屋然後躲進去一樣,他努力讓自己相信,自己處在一個安全的環境裏,自己的身份和社會關係都是平穩可靠的。” 醫生在病曆本上寫了幾行字,繼續道, “根據您剛才的敘述,他給自己設定的身份是一個結婚不久的年輕人,他的伴侶忠誠、可靠,足以給他安全感,所以他才會安心地鑽入這個‘木屋’中。 設定身份也是與患者過往經曆緊密相關的。我推測,患者的父母可能感情濃厚,父親踏實可靠,母親也十分依賴父親,所以患者潛意識認為這是世界上最可靠的關係,在尋找安全感的時候,下意識將自己放置於類似夫妻的關係裏。” 陳岸神情凝重:“記憶能恢複嗎?” “不好說,通常來講這種遺忘是短暫性的,因為患者之前已經恢複了大部分記憶,但是如果患者主觀上沒有恢複意願,也可能一生都無法恢複。 病症的主要原因還是患者的心理逃避,所以最重要的是家屬朋友們幫助他紓解心理障礙,排解緊張情緒,讓他能夠鼓足勇氣麵對障礙,那麽還是很有可能恢複的。” 陳岸:“……謝謝,我知道了。” 陳岸回到房間裏,容斯言正靠坐在床頭,無聊地翻著一本保健雜誌。 聽到腳步聲,抬起頭,眼睛明亮地看著他。 “要回家了,是不是?” 陳岸:“嗯,回家。” 他怕容斯言著涼,用薄毯把他裹住,抱進車裏的副駕駛座,係好安全帶。 因為身體還沒完全恢複,容斯言有些虛弱,一路上沒怎麽說話。 他有些怏怏地道:“我的腦袋有點痛……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生病,好像很多事情記不得了。” 陳岸:“沒關係,想不起來就不去想,我幫你記著呢。” 到了家,唐小笛歡快地來迎接他們,看到容老師被爸爸抱在懷裏,好奇道:“容老師又生病了嗎?” “嗯,你在家裏要安靜一點,不要吵到容老師睡覺。” 容斯言看到唐小笛,卻露出陌生又茫然的諵風獨家神色。 他縮了縮脖子,把頭埋到陳岸頸窩裏,小聲問他:“這小孩兒是誰啊?” 陳岸一時語塞,他以為容斯言的大腦是記得所有現在時間線裏的人的,隻是身份設定會有所不同,但是現在看來好像不是這樣。 容斯言很可能……隻記得他。 於是他說:“你覺得他是誰,他就是誰。” 容斯言沉默片刻,遲疑道:“……我什麽時候生了孩子嗎?” 差不多可以理解為,容老師性格回到了鬱風晚時期,清冷高傲又有點任性嬌氣,但是腦海中的記憶都是虛假的,身份人格社會關係都是大腦幻想出來的第67章 這是獎勵 容斯言看起來是很認真地在思考這件事,摸摸自己的肚子,又蹲下去拉扯唐小笛的臉,仔細端詳他,似乎在尋找他臉上和自己長得像的地方。 嗯……大眼睛和自己挺像,皮膚也白白的,鼻梁高高的。 看來自己基因挺強大,把陳岸的黑皮基因打敗了。 唐小笛被扯得有點痛,又不敢躲,眼淚汪汪。 容斯言問他:“為什麽叫我老師?” 唐小笛:“容老師本來就是我的老師啊,教數學……” 容斯言皺眉,想反駁他,但是腦海裏空空如也,怎麽都想不起來自己之前是什麽幹什麽的了。 除了記得自己結婚了以外,什麽都記不得。 他煩躁地甩甩頭,認真對唐小笛道:“記好了,我不是你老師,你也不是我學生,你是我兒子。” 唐小笛傻眼了:“可是……上次去遊樂場,你還跟我說你不是我媽媽,男人不能生孩子。” “什麽遊樂場?我們什麽時候去過遊樂場?”容斯言的目光迷茫而慌亂,“男人……不能生孩子嗎?那你是從哪兒來的?” 觀念認知在拚命打架,亂成一團。 他突然臉色發白,頭痛欲裂,手撐在地上,劇烈地喘息起來。 陳岸立刻把他從地上抱起來,讓唐小笛去睡覺。 他抱他去臥室,耐心哄道:“小孩兒說話哪有個準數,保不齊哪天看了電視劇就把假的當真了呢,你聽他的幹什麽,他胡說八道呢。” 把容斯言塞進被子裏,蓋好被子,在他背後墊上靠枕。 這是陳岸摸索出來的容斯言的喜好,他喜歡把厚實的被子裹在身上,一直拉高到脖子,皮膚所觸都是溫暖柔軟的布料,這好像會給他類似母親懷抱的安全感。 容斯言在舒適的環境中,慢慢放鬆下來,呼吸漸趨平穩。 “所以他真的是我的孩子對不對,我生的?” 陳岸哪裏敢否認:“……嗯。” “他叫什麽名字?” 陳岸想說唐小笛,再一想容斯言可能會奇怪他為什麽姓唐,幹脆道:“叫小笛。” 容斯言滿意了:“有點普通,但還算朗朗上口。” 陳岸給他倒了杯水:“要不要吃點什麽?在醫院看你沒什麽胃口,你想吃什麽,我去弄。” 因為容斯言狀態不穩定,他早就把保姆辭了,以免走漏消息。 容斯言:“家裏一直是你做飯嗎?” 陳岸:“嗯。” 容斯言:“那我是負責洗碗?” 陳岸:“碗也是我洗。” 容斯言:“那買菜、洗衣服、掃地拖地、交水電費、換燈泡、接送孩子上下學呢?” 陳岸:“通通都是我幹。” 容斯言突然臉色微紅,用被子蒙住臉,在裏麵躲了一會兒。 陳岸以為他是累了,拿走水杯,給他掖好被子:“你睡吧,我去做飯,等會兒醒來就可以吃了。” 他起身離開,容斯言卻忽然拉下被子,傾身上前,飛快地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這是獎勵,”他離得很近,熱氣就撲在他臉上,“雖然我很多事記不得了……但是我感覺,你應該很喜歡我,對我很好,那我也應該表示一點我的心意。” 陳岸傻了。 他追了容斯言這麽多年連個車尾氣都沒聞到過,這下子相當於直接拎包入住還他媽贈送了豪華海景房。 激動之下,陳岸手裏的水杯直接掉地上碎成了八瓣。 容斯言親完,自己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很快縮回被子裏去了:“你快點去做……要是做得很難吃,我要罵你的。” 陳岸被那個淺淺的吻打了雞血,一個多小時就搗騰出四菜一湯來。 泰式檸檬蝦、凱撒沙拉、酸湯肥牛、菠蘿炒飯、冰糖雪梨湯。 都是容斯言最喜歡的食材。 唐小笛已經睡了,他們兩人在餐廳裏吃飯,相當於宵夜。 容斯言的胃口比以前好了許多,腮幫子塞得鼓鼓的,甚至還添了半碗炒飯。 他的情緒表達變得很直接,喜歡的就說出來,討厭的立刻丟到一邊,不像以前別扭悶聲的,什麽都不愛說。 陳岸高興極了:“你以前總是吃得很少,要人逼著你才肯吃,有的時候一天就喝一碗紅豆椰奶。但是從醫院回來之後,感覺整個人都不太一樣了。” 容斯言:“是嗎,為什麽不吃飯,我減肥嗎?” 陳岸含糊道:“可能我以前廚藝不太好吧,所以你不太想吃。” 真實的原因,是容斯言以前心頭壓著事,神經是時刻緊繃的,根本吃不下什麽,湯喝在嘴裏也無心去品嚐味道,菜色稍微油膩一點都想吐。 陳岸看著容斯言大快朵頤,自己都不想吃了,隻想看著他吃,他吃得越多,他就越開心。 他原本還在猶豫要怎麽幫他恢複記憶,但是看著容斯言此刻的樣子,忽然覺得,這樣也不錯。 一直隱瞞下去,讓他快快樂樂地生活,不再想那些痛苦可怕的事,有什麽不好呢。 怕晚上積食睡不著覺,陳岸沒敢讓他吃太多,估摸著有個七八成飽,就哄著他把筷子放下了,保證明天做更好吃的給他。 陳岸洗完碗去洗澡,等回到房間,已經是晚上十點多。 容斯言坐在床頭看電視,見他進來,把電視關了。 陳岸把天花板燈關了,隻留下一盞光線柔和的床頭燈:“不看了?” 容斯言:“都是些很蠢的綜藝節目,騙子逗傻子笑,沒什麽好看的。” 陳岸笑了,他覺得現在快言快語的容斯言很可愛,鼓起的腮幫子可愛,嫌棄的表情可愛,拍打枕頭的樣子可愛,連無聊揪小豬玩偶耳朵的樣子都可愛。 玩偶…… 陳岸:“你把小笛的玩具搶來了?” 容斯言理直氣壯:“他主動送我的。” 陳岸:“他怎麽送的?” 容斯言:“你去洗澡嘛,我就去房間裏看他,發現他還沒睡,在給小豬講故事。我問他小豬能聽懂嗎,他說他不知道,因為他不是豬,又說我肯定知道,因為老師就是什麽都知道的。這不是罵我是豬麽?而且又胡說八道我是老師。我就殺雞儆猴,把豬揍了一頓,問他怕不怕。他態度還挺好,立刻認錯了,說你不是豬,你比豬聰明多了,比全世界所有的豬加起來都聰明,然後把豬送我了。” 能讓三年級的小孩兒反過來哄他,容斯言真是神人一個了。 容斯言自言自語:“他態度挺好,可這話聽起來怎麽怪怪的?他是不是在偷偷罵我?” 陳岸悶笑:“10歲的小孩兒能有什麽心眼兒,他就是不太會說話,心裏是誇你的。” 容斯言:“我猜也是。” 陳岸熄了燈,躺了下來:“睡吧。” 他連續多日沒怎麽合眼,其實挺累的,剛才做飯的時候腦仁兒突突跳著疼。 閉上眼睛,逐漸醞釀睡意。 好不容易有了一點困意,突然聽到一陣有些急促的喘息。 然後是窸窸窣窣的被子摩擦聲,腿上壓上來一個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