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笛:“今天應該就是……嗯,喝得有點多。”  其實心裏最大的疑慮是,爸爸念叨的那個魚丸是誰?  明顯爸爸是因為那個魚丸才會這麽失態的。  為什麽爸爸看到一個和他長得很像的眼睛,會變得這麽激動?  唐小笛小小的腦袋裏滿是困惑。  今天的爸爸和以往相比,簡直像變了一個人。  他好像認識了一個全新的爸爸,一個從未出現過的,不為人知的爸爸。  他心裏隱隱約約,有一些奇怪的猜測。  不過他還沒打算告訴任何人,容老師也不行,雖然他看起來是會耐心認真地聽他說話的類型。  容老師什麽都不懂,告訴他也沒什麽用。  這樣想著,他對穿好鞋子的容斯言道:“老師再見。”  容斯言直起腰。  那雙眼睛和八年前一樣,微圓的瑞鳳眼,睫毛細長,標準的美人眼睛。  隻是八年前這雙眼睛是風流輕佻的,傲慢挑剔,帶著懶洋洋的冷淡。  而如今卻溫和,平淡,遲緩,似乎已經被刀刃磨去了所有棱角。  “晚安,再見。”  容斯言慢慢地說道。第5章 我可以告你騷擾  容斯言花了一些時間來回想過去,關於八年前,關於陳岸。  說不記得是假的,但好像也的確沒有什麽特別的記憶,和幾百個已經模糊的青春麵孔一樣,陳岸隻是沉默在回憶裏的,一個可以籠統稱之為“故人”的形象。  一個沉默寡言的學弟,有過一些接觸,僅此而已。  所以他對陳岸的異常和激烈迷惑不解。  他翻出手機,在本市範圍內搜索陳岸的名字。  搜索列表上密密麻麻,寫滿了陳岸作為本市優秀企業家的各項榮譽,傑出成就,身價過億的新聞,等等等等。  容斯言有些意外。  他印象裏的陳岸還是那個瘦瘦黑黑,不善言辭的小男孩兒。  盛夏的校園日光,總是跟在他屁股後麵,不笑也不說話。  有幾次他惱了,讓他滾遠點,他也不生氣,隻是默默又退後幾步,遠遠地跟在他後麵。  和財經雜誌上這個西裝革履的精英陳岸,好像沒辦法聯係到一起。  容斯言把車停在深夜的馬路旁,對著車前的後視鏡,仔細端詳自己的麵孔。  回國前他找thecranleyclinic的醫生對五官做過細微調整,恢複期隻有一個多月,動的麵積很小,但是把標誌性的五官特征都抹去了。  加上八年過去,他的容貌本身也和十七歲時不一樣了。  陳岸是怎麽認出他來的。  難道人真的可以僅僅憑眼睛,就認出一個八年未見的故人嗎。  容斯言有些心煩。  陳岸的出現在他的預料之外,他對現在的陳岸完全不了解,不知道這會不會幹擾他的計劃。  但是眼下也沒有別的辦法,躲避或是裝聾作啞都顯得此地無銀,隻能走一步算一步。  他不喜歡這種茫然和被動的感覺。  流影隨波,身不由己。  ----------------------------------------------------------------------------------  次日下午。  立藤小學三年級2班。  容斯言看了看牆上的掛鍾。  四點。  還有二十分鍾就放學了。  他揉了揉因為寫板書而酸痛的手腕:“接下來自習吧。”  前一天睡得太晚,今天一整天都混混沌沌,肩膀酸痛。  他原本想趁自習的時候坐下來好好歇一會兒,然而邵茵出現在門邊,小聲喊他:“容老師,容老師,周主任找。”  周營,男,42歲,教導主任。  容斯言讓班長看管紀律,帶上門,跟著她往辦公室走:“什麽事?”  邵茵:“不知道。大概一個小時前有個校董來視察,在周主任辦公室待了好久,然後周主任就讓我來喊你了。”  容斯言眉頭微皺。  因為昨晚的事情,他條件反射  第一個想到的是陳岸。  難道陳岸醒過神,來學校找他了?  隨即又覺得不可能。  立藤學校是集小學、初中、高中於一體的綜合貴族學校,校董每年給學校捐助上百萬的讚助費,才能得到這個職位,把最優質的教學資源都提供給自己的孩子。  而陳岸明明是最痛恨這套體製的,就算為了教育資源把小孩送進這裏,他也不覺得陳岸會是那種買校董職位的人。  一個因為階級壁壘受到過校園霸淩的人,會主動參與到這套規則中?  容斯言推開辦公室的門。  陳岸側坐在辦公桌前,桌上擺著一台開著的電腦。  他轉過頭來,盯著他。  周營微微彎著身體,原本在殷切地對陳岸說著什麽,聽到響聲,也轉過頭來,不輕不重地訓斥道:“怎麽這麽晚才來。”  其實一點都不晚,邵茵來喊他,他就立刻動身了。  中年男人的通病,抓住一切機會裝腔作勢,拿腔拿調,顯擺自己的職權和地位。  如同招搖過市的鵜鶘,頭小肚肥,長喙尖利,皮囊油厚,盛滿潤嗓的腥臭唾液,隨時準備昂起細尖的腦袋,高談闊論一番。  容斯言在門邊,站著沒動:“找我,什麽事。”  周營不滿他的冷淡:“站在門口做什麽,把門帶上。叫你來,當然是有要緊的事找你。”  容斯言沉默片刻,慢慢走了進來。  深綠色大門闔緊,擋住滿天昏黃的日光。  他看到滿牆壁精致的信鴿比賽獎狀,辦公桌上陳列著晶瑩剔透的獎杯。  做工精巧的各式信鴿模型,有的鴿眼由玉石所製,熠熠生輝,栩栩如生,都是十多年來投其所好的家長送的。  隻有辦公桌的零散一角,稀稀拉拉擺著幾本教材和工具書。  容斯言又走近了幾步。  看清了電腦屏幕上的內容。  是自己班上的視頻監控,畫麵清晰,可以清楚地看見小班長正在黑板上寫亂說話的同學的名字。  如今的監控已經全部可以視頻聯網,但是家長和普通老師看不到,隻有周營這樣的教導主任級別才有權限。  容斯言看著監控,不知怎麽開始走神。  周營正想趁機再批評一番。  陳岸抬頭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門外。  周營會意,連忙止住話頭:“既然來了,那就陳總親自跟你說,正好校長有個會找我。”  一聲短促的關門聲過後,辦公室恢複了平靜。  容斯言平淡地看著陳岸:“陳先生有什麽事,請快些說,我還要回班上組織放學。”  陳岸站了起來:“坐。”  容斯言有些茫然,他不知道陳岸為什麽要自己站著而讓他坐著,且不說這樣的安排很突兀和別扭,如果此時周營衝進來,一定會驚掉下巴,狠狠地把他訓斥一番。  陳岸自己看起來也有些意外。  他做得太過順暢和自然,仿佛這舉動是不過腦子的下意識,是本能。  做完了才意識到,似乎有些……太卑微了。  可是陳岸也沒有再說什麽,隻是微微冷了臉,沉默地盯著他。  在一片尷尬的靜默中,容斯言隻好坐了下來。  陳岸:“我來向你道歉,昨晚的事,我都記得。”  語氣裏的歉意微乎其微,如同在冰天雪地裏找一棵成熟的鬆茸。  容斯言借坡下驢:“沒關係。喝醉酒,認錯人,也是常有的事。”  陳岸:“剛才,我在這裏看了一個多小時的監控。”  容斯言:“你想小笛的話,可以去班上看他。”  陳岸:“不是看他,看你。”  他點開了電腦屏幕上的監控窗口。  窗口上的視頻放大,赫然顯示的是講台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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