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嘯天失蹤一個月了,依然沒有消息傳來。


    柳欣翎每天都關注著侍衛傳回來的訊息,知道他們在呂明島附近的島嶼中搜尋楚嘯天的下落,幾乎將附近所有的島嶼都找遍了,隻是每回都希望落空,讓她心裏越發的焦急。隻是為了穩定眾人,她麵上還是一片沉靜,有條不地安排著府裏的事務。


    因為楚嘯天的失蹤,季淵徐沒再到山裏去采藥,除了在自己院子裏伺弄他的那些藥外,也很殷勤地往軍營和海邊跑,一是去軍營搔擾衛將軍。這讓衛將軍煩不勝煩,不過他作為一名醫術精湛的太醫,打著為軍中土兵冶傷的理由,就算是讓人煩得不行,衛將軍也不能將人給轟出去。二是在海邊打探有沒有楚嘯天的消息。去找楚嘯天的人有兩撥,一撥是衛將軍暗中派去的,另一撥是楚嘯天的那幾個數字侍衛,除了留下楚五楚六和楚七三人在王府保護幾個主子,其他的侍衛都被柳欣翎派出去了。


    午時,柳欣翎將一對兒女哄睡過後,讓墨珠給她更衣,打扮得像個小商戶人家的普通婦人,便帶著墨珠和幾個侍衛一起出門了。


    府外已經有下人牽著一輛馬車等候在那裏,柳欣翎正欲上車時,突然見不遠處顛著藥箱不緊不慢走來的男人。


    “咦?嫂子,你要去哪裏?”季淵徐有些吃驚地問道,一看這陣勢,就知道柳欣翎不是去逛街之類的,多少讓他有些緊張。現下楚嘯天正下落不明,他怕若是連柳欣翎在這期間生出什麽意外,楚嘯天回來時,非抽死他不可。所以,他對柳欣翎的蹤跡也十分上心,就怕自己一個疏忽,出了個什麽意外,讓楚嘯天找他算賬。


    柳欣翎朝他笑了笑,輕聲道:“我想去海邊看看。”


    聞言,季淵徐瞬間明白了,微微蹙起眉頭,但很快便說道:“小弟今天無事,不如也同你們一起去罷,也好有個照應。”


    這些日子以來,由於楚嘯天的失蹤,大家都不好過,但其中以柳欣翎這作妻子的心情最是難受。這一個月來見她行事,季淵徐心裏挺佩服的。一般女人遇到這種事情,就算不驚慌失措、六神無主,也早已沒了主見,或日日以淚洗麵。可是她雖然在初始時慌了神,但很快便振作起來,將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條。當然,女人也不泛如此堅強冷靜的,不過能做到她這程度的挺少。


    知道柳欣翎要去海邊,他自然不能放任她一個人,就算自己沒啥武力,但好歹也是個男人,陪她一起去看看也讓她安安心,免得將一切積在心裏,造成她心中憂慮病倒就不好辦了。雖然一個月前的那場戰場,已許久未見海寇的蹤跡,但並不表明他們不在,隻是又隱藏起來罷了。他不放心她一個人去,還是自己跟著去比較好心。


    在季淵徐的堅持下,柳欣翎自然隻能讓他隨行。


    幾人很快抵達開陽城城南的碼頭。


    由於倭人的船被大楚水軍打殘了幾艘,不隻振作了大楚士氣,也讓百姓們安下心來。雖然現在海上不時的還有倭人的海船突然出現,但已不成氣候,漁民們已經不像剛開始那般懼怕了,時間到了照常出海打漁。不過漁民們也警記教訓,一般都是成群結隊出海,就算遇到海寇也有抵檔之力,且每隊漁船也配了兩個水軍戰士隨行保護,讓漁民們心裏更有底氣了。


    來到碼頭,因是午時,天上太陽又烈,碼頭上已經沒有什麽人了,是以他們的出現並未惹起什麽異樣的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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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日的海風帶著一股子的鹹味撲麵而來,給這個嚴熱的夏日帶來絲絲涼爽。海麵風平浪靜,漁船停泊在碼頭上,偶爾有海鷗飛過,嘶啞聲不斷。


    柳欣翎遠眺著海平麵的那一端,神色淡然,目光沉靜。


    一眾人安靜地站在她身後,墨珠給她打著傘,憂慮地望著遠方,心裏祈禱世子爺平安無事。


    柳欣翎看了會兒,方收回視線,心裏卻歎了口氣。楚嘯天失蹤一事,她沒有寫信告知安陽王夫妻,也配合著衛將軍等人將此事隱瞞了下來,隻是讓季淵徐寫份密折將此事告知皇帝,若是崇德皇帝真的那麽寵愛楚嘯天,一定會有所反應,這比告訴安陽王夫妻更有效果。


    “嫂子,別擔心,我相信楚兄吉人自有天相,止不定他現在就在哪個地方裏打著壞主意呢。”季淵徐笑著說道。“楚兄是個閑不住的人,雖然脾氣暴烈了些,也是有些壞意的,他可吃不了虧的人。”


    柳欣翎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某位太醫笑得很溫和,海風將他束起的長發吹得有些淩亂,但難掩那通身的溫和氣息。當他想要安撫人心的時候,笑容可能聖潔到不可思議,看到他這般笑容,她都有點相信楚嘯天那我行我素的二貨說不定正在哪個角落裏折騰著什麽壞事兒呢。


    嗯,確實有這個可能!


    *********


    楚嘯天此時確實是在折騰著什麽壞主意,不得不說,季淵徐真相了。


    一望無際的大海上,一艘精致豪華的大船在海麵上徐徐前行,所走的方向便是與大楚隔了一個海峽的倭國。


    楚嘯天穿著一身大楚普通百姓的粗布麻衣,懷裏抱著一柄細長的劍,神色冷漠地站在甲板上眺望著海麵。雖然隻是最普通的粗布麻衣,但昂揚的身材,不經意間流露的氣勢,還是將甲板上一些巡邏的倭人侍衛震懾住了,不由心中嘀咕不休。


    這男人真的是大楚的貴族私養的流浪武士麽?這氣勢未免磣人了點。不過他的武藝倒是不錯的,隻是……偶爾脾氣差了點,一不爽就一劍砍翻人,連他們宮主的命令也不聽,實在是個危險至極的男人。若不是他們的宮主堅持要聘他為私人武士,將他留在船上,他們哪裏會帶這個危險的大楚男人回國?


    想到這,甲板上的侍衛心裏有些鄙夷,覺得這大楚武士雖然武力不錯,但大多還是靠那張臉來蠱惑女人,才會讓宮主破例將他從海中救上來。


    想到回國後,主公發現宮主帶了個大楚男人回去,侍衛們的頭皮不禁一陣發麻,連帶的看那男人的目光也有些不善。可是,因為宮主的命令,他們又不能幹什麽。就算是光明正大地去挑戰他,卻隨悶地發現不隻打不過還被對方拿來練手……


    這時,一個人影從船艙中走出來,來到甲板前的男人身邊,在侍衛看不到的死角,嘴唇囁動了一下。


    倭人侍衛觀察了一陣,見那兩個大楚男人都沒有什麽異動,站在甲板上仿佛在觀察海麵,方收回了視線,沒再關注他們。


    又等了會兒,楚二方說道:“主子,他們走了。”


    “嗯。”楚嘯天冷漠地應了聲,麵上的情緒並未多露,問道:“楚四可是離開了?”


    “是,楚四已經平安離開了,若無意外,估計半個月應該可以回到開陽城。”楚二躊躇了會兒,方說道:“主子,其實您應該同楚四一起離開的,不應如此涉險。屬下一定能掩護您平安離開。”對於擅長隱匿追蹤的楚二來說,要掩護他離開並不難,隻是花費些代價罷了。


    楚嘯天冷笑一聲,“你以為那什麽宮主會這麽簡單地讓本世子走?”


    楚四心說,你說得很對,那位宮主看著天真無瑕,其實是個死心眼兒的,誰叫你長得帥,人家就是瞧上你這張臉了,怎麽可能會放你走?


    “哼,不走也成,本世子倒是想去倭國看看。聽說倭國地少人多,糧食產量極少,很多倭人都吃不飽,不過他們那裏的黃金很多,若是能在那裏建一個咱們的勢力,以後要多少黃金都應有盡有。”某個男人露出獰笑,倭人敢化身海寇侵略大楚,他們為何不能去掠奪倭人的東西?


    “是的,屬下這些天已經打探到了一些倭國的□,這個阿蘿宮主是倭國西南地區的一個大名唯一的女兒,聽說以後會繼承大名的位子。那大名極疼愛阿蘿宮主,打算從他的那群幕僚中選一個男人娶阿蘿宮主,以鋪佐阿蘿宮主。”


    “女人也可以承爵?這倒有趣。”楚嘯天摸著下巴思索。


    楚四努力不讓麵上露出扭曲的表情,他覺得一點都不有趣,特別是這阿蘿宮主擺明是瞧上了他們世子爺的男貌時,不正是打算將他們世子爺帶回去做壓寨夫人咩?就怕那位阿蘿宮主堅持要嫁給他們世子爺,屆時世子妃會直接將兩人捏成渣丟到海裏喂魚的!


    想到這,楚四打了個寒噤。其實跟在這位爺身邊久了,摸透了他的脾氣,倒是不怎麽怕他了,反而怕起看似溫溫婉婉但天生神力的世子妃,明明那麽溫婉可愛的女人,卻能笑眯眯地直接在你麵前將石頭捏成粉沫,讓人不寒而栗。


    “楚四,繼續去打探,小心點,別露了身份。”楚嘯天吩咐道。


    “是,請主子放心。”


    楚四應了聲,突然臉上的表情由原來的恭敬變成了與楚嘯天一般的冷漠,徐徐回頭看向走來的倭人侍衛,然後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叫了一聲:“次郎隊長,午安。”


    倭人與大楚人的區別,就在身高的區別上。也不知道倭人是不是天生侏儒,全民身材普遍皆矮小,特別是和楚嘯天楚四站在一塊兒,硬是矮了一個頭不止。若是一個兩個也罷了,但他們的武士中,普遍如此,就不由讓人想偏了。怨不得大楚人瞧不起倭人,單是身高上,就能居高臨下睥睨人,那油然而起的優勢與自豪感,還真是讓大楚人怎麽看怎麽爽。


    “喂,林天,宮主讓你過去。”那名叫次郎的侍衛隊長叫道。


    楚嘯天有些不耐煩地回頭,“又有什麽事?”若不是另有目的,他早就將那小娃娃一般的宮主直接一腳踹下海了,還給她總是呼來叫去的。


    聽到他如此不識相的話,那侍衛隊長臉色也黑了,“宮主叫你去你就去,哪有為什麽的?你別以為你武藝不錯就想抗命,小心我將你從這裏丟下海裏去。”


    楚嘯天嘖了聲,壓根沒將那侍衛隊長放在眼裏,將抱著的劍插到腰間,十分囂張地越過那侍衛隊長走了。


    楚二一見,趕緊跟上去,順便朝侍衛隊長歉意地笑了笑,做足了表麵功夫,心裏暗暗祈禱某位世子爺別太囂張了,若是再像上次般將人家尊貴的宮主踹下海,就算那宮主看上他那張俊臉要護著他,這些侍衛也不會讓他上船了。


    楚嘯天邊走邊問清楚了那位宮主所在的位置,臉上露出了獰笑,很好,原來是在船艙的第二樓,那麽海風太大了,一個不小心從樓上摔到海裏應該也是常有的事情。


    *********


    這些天來,柳欣翎時不時地跑往海邊。


    剛開始的時候,隻是在碼頭上瞧瞧,很快就回去。可隨著次數多了,她下了碼頭,在附近的海攤上漫步起來。


    季淵徐跟了幾天後,見沒什麽事,也不跟了,繼續去折騰衛將軍和軍營裏的士兵們。不過季淵徐本人雖然沒有來,但為了柳欣翎的安全,他將一些他研製的很陰損的藥交給了楚七,讓楚七見機行事。


    楚七默然,他想起兩年多前在雲嶺客棧那批黑衣刺客,不是敗在他們這些侍衛的武藝上,而是直接被這位太醫的藥給藥翻了,幾乎是全軍覆沒。這些藥,估計厲害的程度也是讓人心裏發怵的。


    楚嘯天已經失蹤了四十天了。


    柳欣翎在心裏默默地計算著時間,她臉色有些憔悴,一陣海風吹來,裙擺輕揚,勾勒出她纖細的身型,看著比未懷孕前還要瘦弱一些,可見她這陣子過得並不好。


    前天京城裏秘密來人了,來的是幾名大內侍衛,還帶來了崇德皇帝的密旨。那密旨是給季淵徐的,她並沒有看,不過看那意思,皇帝對楚嘯天的失蹤也頗為緊張,直接發密旨讓在江南的所有探子去搜尋楚嘯天的蹤跡。有皇帝的人加入找人更輕鬆了,她心裏也鬆了口氣。


    雖然心裏擔心,但她始終覺得楚嘯天一定會沒事的,那隱隱約約的預感讓她一直這般相信著。至於楚嘯天為何還沒回來,她總覺得以那男人的脾氣,或許是趁這機會去倭國打探情況也說不定。至於為何沒有消息傳遞回來,估計是路途遙遠耽擱了罷。


    正想著,突然楚七閃身到她麵前,謹慎地看向海邊不遠處的一塊大石頭。


    此時,那塊足有兩米高的大石頭後麵跑出幾個穿著短衫的矮個子男人,個個手裏拎著武器,不懷好意地看著他們。同時,海麵上也出現了一條船,遠遠地傳來陣陣呼喝聲。


    不用猜也知道這些人是誰了。


    柳欣翎冷笑,將同樣擋在她麵前的墨珠推到她身後,然後漠然地看著楚七和幾個侍衛很快地將那幾個倭人製住了。至於海麵上飛速前進的那艘船,柳欣翎眯起眼睛,說道:“來人,拿弓箭過來!”


    聽罷,一個侍衛將背負著的弓箭呈給她。


    柳欣翎接過對她身形而言過大的弓箭,搭弦,然後瞄準海麵上越來越近的船,直接放箭。長箭破空,射中了船上的旗幟,木頭爆裂開來,旗幟轟的一聲掉到了海裏。她不需要多好的箭術,也不需要多好的眼力,因為她的力氣足以彌補這些缺陷。


    柳欣翎嘴角露出滿意的笑容,無視地上那幾個倭人驚得快要瞪凸的眼,再拿過一支弦,繼續放箭。一箭又一箭,直到那艘船的船身千瘡百孔,眼看就要沉下海。


    所以說,不要小瞧女人,女人有時也是很彪悍的。


    等附近巡邏的大楚士兵得到消息趕來時,便見到一個穿著普通婦人衣服的嬌小女人舉著與她身形不相符的弓箭,淩利的長箭破空聲獵獵作響,嘭的一聲,長箭直接沒入船身,然後以長箭為中心的船壁爆烈開來。


    現場一片死一樣的寂靜。


    不管是大楚士兵還是來犯的海寇,皆呆滯地看著那艘船被個女人放的箭直接射成了個馬蜂窩,船上的海寇尖叫著掉落海中。


    一個女人,已經抵得過千軍萬馬了!真是太可怕了,這樣的世界上還要男人幹什麽?


    ——這是在場所有人的心裏話。


    直到那船沉下海,柳欣翎方將弓箭放下,手臂已一片酸軟,可見剛才她是使了最大的力氣來放箭。


    “還不去撈人?”柳欣翎對領頭那個水軍校尉說道。


    聽到她的話,呆滯的校尉胡亂地哦了聲,然後腳步虛浮地走了幾步,吆喝著一群士兵去將那群在海裏掙紮的海寇撈上來。那校尉是衛將軍的心腹校尉,他可以不認識柳欣翎,但跟在柳欣翎身邊的王府侍衛卻是認識的,能讓王府侍衛如此緊張保護的人,除了安陽王世子妃不作他選了。


    隻是,他從來不知道安陽王世子妃會是如此的……如此的……


    校尉無法形容自己心裏的感覺,隻知道這一刻,真是太糾結了。


    柳欣翎知道自己露了這一手眾人會如何看待自己,但她卻沒將之放在心上。反正在京城裏已經暴露了,現下讓開陽城的人知道也沒什麽。她很心安理得,更心安理得地對附這群讓她的丈夫失蹤的海寇。


    將事情交給那些士兵,柳欣翎很幹脆地帶著墨珠和侍衛們回府。


    剛回到府裏,卻見管家激動地走過來,對她說道:“世子妃,世子……世子有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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