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欣翎並未等太久,柳夫人房裏的大丫環倚綠便進來了,告訴她,老爺夫人請她到正房的偏廳敘話。


    柳欣翎施施然地站起身,換了件比較深色的衣服便隨著倚綠一起出去了。


    來到正房的偏廳,柳欣翎發現父母的神色都不怎麽好,而且母親眼眶紅腫,明顯是哭過了。柳欣翎心裏明白,卻隻能歎息一聲。


    柳欣翎上前給父母請安,然後安靜地坐父母對麵的位置上。


    柳明成夫妻看著端莊斯文的小女兒,這氣度這容貌,無論嫁到哪一家都是當家主母的派頭。而且這小女兒也是他們夫妻所有女兒中,生得最美麗的,秀麗的容顏,明亮的大眼睛,身姿纖細婀娜,望之不俗。而且小女兒孝順知禮、端莊賢淑、溫婉可人,也是他們夫妻倆的驕傲。


    可是,這樣的小女兒,卻即將要嫁給京城裏有名的紈絝子弟一輩子就這麽毀了,如何不教他們傷心難過?他們從未想過要用兒女去攀龍附鳳,犧牲他們的婚姻,隻想他們有個平安喜樂的家庭,快快活活過一輩子,如他們夫妻一般,無大富大貴,但一生平安知足。


    “爹、娘,你們叫女兒過來有事麽?”柳欣翎笑著開口,既然父母說不出口,那麽就由她主動罷。


    柳夫人聞言,又哭起來,用帕子捂著嘴嗚嗚直哭,說不出話來。


    柳明成聽得心酸又煩躁,隻能無視了柳夫人的哭聲,清清喉嚨對女兒說道:“三丫頭啊,爹要告訴你一件事,希望你聽了別太激動,爹也是無可奈何……”


    “你們說吧,女兒聽著。”柳欣翎沉靜地說,她安定的態度極能安撫人心,使得柳明成心裏也不禁踏實幾分。


    “三丫頭,今兒早朝,皇上給你和安陽王世子賜婚,兩個月後舉辦婚禮。”


    柳欣翎看著父母,目光微動。


    “三丫頭,為父這輩子雖然沒什麽能力,估計在致仕之前都隻能呆在翰林院編修的位子上,可是為父從來沒有想過拿你們兄弟姐妹幾個去換榮華富貴。為父隻希望你們嫁個好人家,和夫婿和和美美地過一生足矣……”說到動情處,柳明成頓了頓,似乎將那股難受感咽下,方繼續道:“可是,皇上親自賜的婚,咱們家若是抗旨不從,不隻是不忠不孝,全家人的性命都得……”


    柳明成是個讀聖賢書長大的標準的古代封建男人,忠君愛國是他們刻入骨子裏的東西,讓他說出什麽“抗旨不遵”的話,實在是太為難了。而他也說不出口,甚至連想都未曾想過的事情。


    “爹,您不必說了,我知道。”柳欣翎幽幽地打斷父親未完的話,一雙漂亮的大眼睛濕潤地看著自家父親,像蒙上了一層江南煙雨霧色,“既然是皇上賜的婚,那麽女兒嫁便是了!”


    聽到女兒清柔的聲音肯定不過的話,柳夫人終於忍不住撲過來抱住女兒哭起來,連哭邊叫著她的乳名,淚如雨下,仿佛這女兒就要失去一般。


    柳欣翎少不得又要安慰母親,直到母親哭累了,方讓丫環們將母後扶下去休息。


    此時偏廳裏隻剩下父女倆。


    柳欣翎看著父親,欲言又止。


    “翎兒可是想問為父為何安陽王府會挑中你做世子妃?”柳明成問道。


    柳欣翎點點頭,目光沉靜。


    她隻是個小小的翰林院編修的女兒,嫁個小官員或小戶之家作個當家主母可行,可若是成為世子妃,她的家世如何都不夠的。特別是在這個出個門都能遇到皇親國戚的京城,一個正七品的官員遇到宰相府裏的門房都要禮遇幾分。所以,在聽到指婚這個消息時,她直覺其中有什麽貓膩。


    柳明成抿了抿唇,有些氣惱又有些憤恨地說:“還不是那安陽王不能生,所以將主意打到了兒子身上!”


    柳欣翎眉頭微微皺起,麵色有些僵硬。


    她不是笨蛋,如何不明白父親話裏的意思。那安陽王府許是以為柳家女能生,所以才將主意打到了她身上。而柳欣翎也知道自家的情況,單是父母那強大的生育能力,就夠人汗顏一把了。


    或者是因為同未出閣的女兒說這等事情,柳明成一陣尷尬,見女兒目光微沉,神色淡定,心裏也去了幾分尷尬。他這個女兒自小便沉靜穩重,學什麽都又穩又好,雖然在姐妹中長得美麗出眾,卻從來不恃才傲物,待人謙遜有禮,七藝皆習得不錯,就算是嫁到一些世家大族中也是使得的。


    “翎兒,還有兩個月便是婚禮,這段時間你便在家裏好生繡你的嫁衣罷。嫁妝的事情,為父會想法子給你添妝的。”柳明成咬咬牙說道。


    “知道了,爹,請你和娘也別太傷心,既然事已成定局,咱們無法更改,那就接受吧。或許那安陽王世子也沒有世人所說的那麽差呢。”柳欣翎反過來安慰父親。


    柳明成和柳欣翎皆知此話不過是個安慰罷了,但人在絕望時,卻是極需要這些安慰的。


    柳欣翎又與父親說了會兒話,才告辭離去。


    柳欣翎帶著貼身丫環墨珠回到寄心院,等進了房後,原本應該沉靜如水的臉龐頓時扭曲起來,一把抗起房內那張實心木的圓桌子就要擲出去――


    “小姐,如果您又摔壞了這張桌子,相信夫人又會著人來捉野貓了。”墨珠硬綁綁的聲音響起,提醒某位又要忍耐不住的姑娘莫要再使用怪力了。


    聽著那硬邦邦的聲音,柳欣翎頓了頓,終於慢慢地將那張桌子放回了原處。


    一個長得纖纖弱質的姑娘徒手抗起一張實心木所製的桌子的模樣實在是太違和了,墨珠也是從最先的驚訝到現在的淡定提醒,走過了一段心理曆程後,終於習慣了自家小姐天生擁有力撥山兮的怪力。為此,墨珠走上了同自家小姐狼狽為奸……哦,不,是為自家小姐遮掩的路子,還訓練出硬邦邦的口吻,讓人乍聽之下,實在是倒胃口,也很能冷卻人激動的神經,像警世鍾一般提醒人切莫要做錯事情。


    柳欣翎深吸了幾口氣,扶著桌子一副不勝虛弱的林妹妹樣,淡淡地對丫環說:“好了,我不會破壞家具的,你不用擺那臉色了。”


    墨珠瞅了她幾眼,方問道:“小姐,您真的要嫁給那個安陽王世子?”


    柳欣翎瞥了她一眼,“不嫁能如何?難道因為我不想嫁使得柳家一家子人都遭罪?”


    墨珠不再言語。


    “好了,我累了,先躺會兒,你出去吧。”柳欣翎說著,徑自進了內室。


    將床幔放下,柳欣翎躺在床上,手指恨恨地摳著床上的床單,心裏恨恨地詛咒著這個該死的皇權世界,這該死的封建社會,這該死的男尊女卑,這該死的安陽王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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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詛咒了一會兒,當聽到了“嘶啦”的一聲,她反應過來時,已經發現身下的床單在她無意識的撕扯下,像張脆薄的紙般撕裂了。


    柳欣翎苦笑一聲,坐起身來,拿了床頭的籃子找出針線穿針撚線,然後開始補起床單來。


    柳欣翎有個秘密,誰也不知道的秘密。


    她是個有前世今生的人。


    重生在這個世界之前,她是個很普通的現代女孩,出生在江南地區的一個小鎮上,家裏兄弟姐妹很多,她是家裏最小的女兒,聽話乖巧,在哥哥姐姐的安排下,一路讀到大學畢業。畢業後進入一家網絡公司做平麵設計師,工作一年不久,突然在睡夢中變成了一個小嬰兒,然後開始重新學習,重新適應這個世界,重新適應新的家人新的人生。


    柳欣翎記得重生的那段日子,她天天哭,哭得喉嚨啞了眼睛腫了,柳夫人以為她得了什麽病焦急地去請來大夫,可是大夫也檢查不出原因,柳夫人隻能天天抱著她陪她哭泣,無能為力。直到她哭累了,隨著時間的推移,終於接受了自己投胎轉世的事情後,才開始慢慢地接受今生的家人。


    或許,上天為了補嚐她與前世家人生死別離罷,賜予了她一個神奇的空間戒指。隻是那個戒指裏的空間雖然大得沒邊,卻不像什麽隨身空間一般進不去人也種不了東西更不能放活物,隻能當儲物空間一般放些雜物,像雞肋一般,看起來實在是沒有什麽用。而空間帶來的附作用,便是給了她常人難以想像的怪力。


    一個長得纖細文質的姑娘,勾勾小指頭就能在石頭上戳一個手指洞……這算神馬啊?難道現在流行美人凶猛麽?


    柳欣翎知道自己有了個隻能放雜物的空間以後,根本無法高興起來,特別是這怪力,還要瞞著世人,隻能自己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學習控製力道。這些年來,她已經將那力道控製得隨心所欲,正常情況下,絕對不會因無法控製力量而破壞東西。


    補好了床單,柳欣翎摸摸床單上自己再繡上去的一朵花,心中再次感歎。


    前世連十字繡都不會繡的人現在竟然隨意間繡出一朵形像逼真的花兒,這古代閨閣小姐的教育不可不謂嚴苛。


    而自己這些年來這麽努力,不就是想在這個男尊女卑的世界裏給自己增添些籌碼,好讓自己今後能嫁個好點的家庭,讓自己後半生過得如意點麽。


    誰知,人算不如天算,她再努力提升自己,卻到頭來要嫁一個京城裏有名的紈絝子弟兼色渣世子,聽說他極好漁色,每當看到美人都會將之擄回王府裏作妾狎玩。這些年來,京城裏隻要聽到他出現的地方,方圓百裏內的女子皆會自動閃人,就怕這色渣世子倚仗著家世與皇帝對他的寵愛胡作非為。


    而她,真的要嫁給這種男人麽?


    一時間,柳欣翎迷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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