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記得,歐延的這位四表哥,是大姨娘張氏之子,聽起來,原來是做絲織坊生意的?


    “四表哥做的生意有多大……錦繡閣你可有印象?”


    這時歐延忽然回頭道。


    景年愣了一下,沒想到他會問自己,腦子有一瞬空白,在眾目睽睽下停頓了一會兒,又慢慢回過神。


    錦繡閣……


    這名字,還真有幾分熟悉。


    怎麽好像是在安臨時聽過的……


    “咱們安臨最大的絲織坊,便就是這錦繡閣。”


    歐延看著她麵上一點點浮現出恍然大悟的驚訝,眼中透出一絲笑意。


    景年是真沒想到。


    她在安臨待的時間雖不算長,出去的機會也很少,但還是有從侍女們口中聽說過錦繡閣的,那時她還以為應是安臨當地比較出名的絲織坊之一,哪能想到竟會是顧家的生意……


    ……


    “王爺說笑了,這話實在擔待不起。”


    顧靖比顧展看起來要更斯文些,聞言很是謙虛地起身作揖。


    “我聽說陛下有意指定錦繡閣做明年宮中天蠶絲的供應商,四表哥果然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這消息不是空穴來風,在此先恭喜四表哥了。”


    歐延微微一笑,這一次態度更是明顯。


    ……


    皇商。


    景年抬眼,目光卻不由自主落在了旁邊坐著的顧然身上。


    她以為顧家如今的後輩……隻有顧然這一房從政,如今看來,卻並不簡單。


    既能成為皇商,那顧靖在官場上的人脈必然不淺。


    ……


    對麵顧靖聞言自然是好一陣抱拳感謝,一旁的顧然微垂眸,看不出神情,反倒是顧展,聽他們說話間不動聲色地喝了口茶,再抬頭時默默看了歐延一眼。


    ……


    “阿延這次回來,打算待上多久?”


    這時薑氏繼續問。


    “回舅婆的話,孫兒這一趟,主要是為婚事而來,陛下已允了婚期在一個月後,這段日子主要也是籌備婚事。”


    歐延抿唇一笑。


    薑氏滿意地點頭,“好啊……真好,然兒,這次你表弟的婚事,你要好好幫著操持,若有什麽需要咱們顧家出力的,絕不可怠慢了。”


    “孫兒明白。”顧然自是應下。


    “你娘若是知道了,還不知得有多高興呢,她那個性子,最是愛熱鬧,更何況是自己兒子的婚事……”薑氏說著,渾濁的目光不禁有些飄遠,卻又很快回過神,畢竟是傷心事,不必過多重提,想了想,又麵露笑意,“你母親小時候在顧府後院種的那顆梨樹,如今已老高了,要不要去看看?”


    景年有些意外地轉頭看向歐延,一時間五味雜瓶。


    歐延麵色如常,頷首,“孫兒還記得,小時候還與母親常去澆水,沒想到一晃竟都將近二十年快過去了,自然是極想去看看。”


    “那便走”,薑氏嗬嗬一笑,說著就自顧拄著鳩杖顫巍巍起身,“在這兒坐的久了,也該四處走動走動。”


    顧雲峰和元氏不在,其他幾房的女眷趕忙上去攙扶,眾人對薑氏的話並無異議,也都起身,一時間堂內都是嘩啦啦地起身動靜。


    景年有些無措地隨著他們一道站起,正想著難道要這麽多人一道過去,就聽歐延傾身對自己道:“帶你去看看我母親小時候種的梨樹。”


    她自然是點頭,看了眼被扶著走過來的薑氏,“我也過去攙扶一把吧……”


    “你看你能擠進去嗎?”


    歐延一聲低笑,景年看過去,現在薑氏左側是大姨娘張氏,右側是二姨娘梁氏,後麵隨行的是顧然的正妻紀氏,除此之外,還有如今大房、二房、四房的女眷,加上隨行的侍者,陣仗著實不小,她愣了下,默默打消了這個念頭。


    歐延與顧家的關係畢竟複雜,她也不必過度地去表現什麽。


    ……


    眾人一路向後院而去,顧府是年代悠久的氏族大宅,雖是年代久遠,但處處都透著精心打理的痕跡。


    景年沒敢亂瞟,看到什麽便是什麽,跨過一道拱門,視野頓時開闊不少,這裏似乎是一個小型後花園,假山水池涼亭皆有,正是初春,院中植物已基本冒出新芽,還都是翠生生的嫩綠,幾乎是一步一景,甚是賞心悅目。


    薑氏指著涼亭旁唯一的一棵樹,對歐延道:“就是它了,可還記得?”


    景年定睛望去——


    那梨樹高大粗壯,雖還遠未到結果之時,卻已結了滿樹的梨花,白色的花瓣中間點綴著零星淡粉,隨風微晃著,地麵石板路與湖中都飄散了不少花瓣,竟是這滿園之間最豐富的色彩。


    景年忽然想起棠鈺莊裏,歐延的淩雲閣裏也同樣種著一棵梨樹。


    原來這背後是因為他母親的緣故……


    ……


    “這日子也是巧了,正好趕上它開花的時候”,薑氏雙手撐著鳩杖,笑著仰頭看向那樹,“每年它結果的時候,你不知道這全府上下有多少人都眼巴巴地想吃上一顆,尤其是老大老二老三那幾房的小輩們,哦對,還有祺兒,別看他一天天的斯斯文文,小時候沒少帶著皓哥兒、瑜哥兒那幾個爬樹偷果子。”


    “太祖母,我沒有……”


    這時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帶了絲猶豫,弱弱道。


    景年看過去,就見是自方才在堂內就一直跟在老四顧靖身旁的男孩,看著估摸有五六歲左右,此時正抱著顧靖大腿,躲在他身後探了個腦袋出來。


    景年暗猜他應該是顧靖的兒子。


    “你還說,我看就數你最饞。”


    顧靖笑著撫了撫那孩子的頭,無奈一笑。


    ……


    “冬去春來,夏隱秋至……誰說沒有什麽是一成不變的呢。”


    耳邊忽然傳來歐延淡淡的一句低語,很輕,若非景年站的離他最近,幾乎微不可聞。


    她有些怔愣地抬眼看他,就見他正隔著湖望著那梨樹,沒有向前的動作,神情卻甚是專注。


    一時間院內的聲音竟一點點遠去不少,隻剩這一園在微風中飄蕩的綠色與梨花。


    景年看到歐延的衣擺也被風吹的微晃,有一瞬間仿佛看到了幼年的他與母親一起在這樹下的畫麵。


    棠鈺莊的那場大火後,這棵梨樹應該是他與母親在這世間為數不多的記憶了吧。


    ……


    景年心下沉甸甸的,此時周圍都是人,她不好做什麽,隻默默上前走到與歐延並肩的位置。


    她本隻想靜靜陪他站一會兒,靠近他那側的手卻忽然被他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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