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如此,許是在獵場寒氣入了體,又開始發起燒來,情況很不好。


    慕容昕為此急得團團轉。


    景年也好一陣不知所措。


    “燒已退了,可眼睛還沒好”,歐延輕歎一聲,“明天你若想去看她,就去吧。”


    二人走回了靜園,歐延在房裏等著景年沐浴梳洗好,坐在床邊親自陪著她入睡。


    這種事,景年第一天還很不好意思,偏生他又開玩笑地說她像個孩子,連睡覺都要人陪著哄,可這些,可不就是他起的頭嗎。


    隻不過……她不得不承認,他在身邊的時候,真的就能讓惴惴不安的整顆心平靜下來。


    景年已經習慣了他身上夾雜著皂莢氣息的淡淡熏香,像是能祛除心頭的所有雜念一般。


    她回握住歐延的手,緩緩入睡。


    ******


    翌日,景年猶豫再三,還是去了流霜閣。


    服侍沈傾城的貼身侍女已由之前隨侍的一位接替了,歐延親自挑選的,名叫菀兒,年紀不大,卻很懂得察言觀色。


    如今沈傾城病重,左右同時有五個侍女一刻不停地牢牢守著,沒有一人敢掉以輕心。


    景年沒想到自己來得正是時候,一到就聽菀兒說沈傾城正醒著。


    她有些緊張,屏主呼吸走進房裏。


    淡淡的藥味在房中彌散開,透著絲清冷。


    菀兒正蹲在床邊對沈傾城輕聲說著景年過來了的消息。


    沈傾城此時還算平靜,她因失明看不到,聞言隻眨了眨眼,麵上無波無瀾。


    人一旦絕望到極致,就會像這樣,仿佛所有喜怒哀樂都被抽得一幹二淨,生氣……也隨之越來越淡了。


    景年走到床邊,看到她的狀態,縱使有心理準備,還是心頭一澀。


    才幾天,沈傾城已瘦了一圈。


    一切好像陷入一個死循環,又回到了她剛來到棠鈺莊時的模樣。


    ……


    菀兒搬了個凳子過來,好讓景年在床前坐下。


    沈傾城看不到她。


    景年伸手覆上她放於被子外的一隻手,觸感是溫涼的。


    “傾城……”


    她輕聲喚她,好像稍一大聲就會嚇到她一樣。


    這也是她第一次直接喚她的名字。


    沈傾城一點反應都沒有。


    倘若不是鼻間還有微弱的呼吸,就真的……像是死掉了一樣……


    ……


    “傾城,我是景年……我來看你了。”


    景年試圖將她的手暖得熱些,雙手都覆蓋上去。


    她轉頭示意旁邊的侍女先退出去,留她們兩人相處一陣。


    待房裏空了,就越發冷清起來。


    “我聽說你眼睛看不到了,不過你別怕,蕭先生保證過,過一陣子就能好了,主要還是你每天要堅持好好喝藥,多休息……”


    景年嚐試著與她說話,“我上次也是忽然就失明了,才發現原來能看見是件多麽重要的事……以前覺得它太尋常了,還真是一點都沒意識到。”


    “一開始是很慌,而且時間一長,就特別絕望,因為一看不到,就什麽都做不了了,吃飯得有人喂,就連如廁都要人扶著。我那時候經常想,如果永遠都看不到了,那我這輩子該怎麽辦……我還有那麽多事沒做,那麽多地方沒去過,我真不甘心啊……”


    “我從小在北方靠近邊境的一個村子裏長大,過得其實不算好……不過我雖然知道自己是個孤兒,卻也從來沒生過什麽要去找尋身世的念頭。直到後來偶然一次,我知道了一些跟我身世有關的線索,這才有了後來到上京進宮的事……”


    “如果不是離開了那個村子,原來我一直覺得我這輩子肯定就這麽在那裏耗下去了。”


    ……


    房子裏靜悄悄的,隻有景年徐徐緩緩的聲音。


    “還有……你第一次跟我提到我跟莊主的關係的時候,我是真的……很意外,那時候我說……我隻想安心找尋身世,這話是真心的。可後來這話……到底是被我自己給打破了……”


    ……


    “我說這些……你別誤會,我隻是想告訴你,人這一輩子……真的永遠都預料不到以後會發生什麽。我在那個村子裏住了二十年,現在想起來,這時間真的太長了……那時候我怎麽可能想得到有朝一日我會認識你們?”


    “所以……你也是,就算現在那麽那麽絕望,也千萬不要有任何放棄的念頭,隻要你還好好活著,以後……還愁沒有以後嗎?”


    說到這裏,景年自顧著笑起來,“其實……還有很多在意你的人啊,這些人不求多,求的是真心實意。一個真正待你好的人,能抵的上千千萬萬個淡泊之交。你很幸運……眼前就有那麽兩個……”


    “我從小都沒有朋友,我希望以後也能跟他們一樣,在你心裏算上一個。”


    ……


    這些話說完,房裏又沉寂了許久。


    景年沒想到自己說著說著眼睛竟有些酸澀起來,她揉了下眼角,從隨身帶著的小包裏取出一條繡到一半的帕子,整理好針線後一個人靜靜地繡起來。


    來之前,她就想過倘若沈傾城一直不願開口說話,她也不能剛到就走了。


    正好早上在房裏看到一條之前閑來無事時繡了一半的手帕,就想著不如帶過去,趁著陪她的時間,還能繡幾個花樣上去,順便送給沈傾城。


    她思索了沒多久,就決定繡個蘭花上去。


    蕙質蘭心,放在沈傾城身上,再適合不過了。


    火盆就在床邊,將周圍烤得幹燥而溫暖,景年低頭專心著手上的針線,眉眼低垂,沉靜而專注。


    一時間竟生出絲歲月靜好之感。


    她沒注意到,一直睜著雙眼目光空洞的沈傾城不知什麽時候忽然輕眨了下眼,一滴淚順著左眼角滑下,消失在發間……


    ……


    ******


    那日下午從流霜閣出來,景年在門口又迎麵碰上了正走進來的慕容昕。


    隻不過這一次兩人互換了位置,是景年正要離開,而他剛過來。


    景年沒有太多驚訝,抬頭問好。


    昨晚在歐延書房,因為光線太暗,又沒有近距離接觸,就沒看清他的臉,現在一見,景年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竟覺得慕容昕好像比之前清減了些。


    沈傾城的情況,他定是沒少操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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